第44章
顧賢昌擺明就在為難人。
又不講算什麼,又要人算出他的目的?
那不就是随他講?
有人就出聲:“阿伯啊,既然來算命大家就誠實面對。你不講具體算咩,别人怎麼能猜出來?”
顧賢昌拄着拐杖,就算坐在木椅上也心高氣硬擡起下巴俯視,眼底精光不減,“原來楚大師算命都是靠猜?”
“香江的報紙隻會亂寫,原來都是浪得虛名。”
報紙上吹得天花亂墜。
顧賢昌看報紙時,就驚訝真有人能做到這般神機妙算?說什麼也推遲了公司的會議,要來現場親自看看。
結果。
不過如此。
顧賢昌已然想要起身,卻被女孩一句話又再度按下。
“是否浪得虛名,可以往後看。”
楚月檸語氣淡淡,“如果你還想算,就提供一下八字。”
顧賢昌還是坐了回去,撫摸着拐站,老眼眯起回憶着出生年月日。
“那時候不流行記生辰八字,差不多是這樣。”
楚月檸拿到八字,掐指算了算,“你出生在一個大家族,老家位置在北邊。”
“正印财星,子、午、卯、酉四個地支都對應着一個兄弟姐妹。也就是說你兄弟姐妹都不少,父母總共生了八個,五女三男。不過窮苦人家要養八個小孩不容易,就算你父母盡心盡力,還是有兩個孩子餓死夭折,隻剩下四女兩男。”
顧賢昌沒想到她真的算準了,冷冷一哼沒有說話。
楚月檸繼續算:“六兄妹中,你和大哥感情最好,兩個人相依為命,大哥也很疼愛弟弟和妹妹們。”
“不過,你大哥天幹位上為兇星,他的身體方面應該是有問題,我想是智力方面的原因。”
圍觀的街坊悄聲讨論。
“智力方面的原因?是不是弱智?”
“應該是。”
“八字好像不是很好,八個兄弟姐妹,死兩個還傻一個。”
“還是生多了,基因不好吧?”
“我有個朋友家也是子女多,她母親足足生了十個。”
“十個?那豈不是足足要生十幾年小孩?”
顧賢昌錘了錘拐杖,憤怒的似乎想用拐杖将水泥地戳穿,“大哥雖然智力有問題,可他是世上最心底善良的人,他可以在饑荒年代将果腹的食物留給弟弟妹妹,情願自己餓肚子,就差一點點餓死。”
“試問,有幾個智力正常的人能做到這份上?”
“那确實是。”有街坊接話,“原來,阿伯經曆過饑荒年?”
“你大哥心腸真是好,甯願自己餓肚子也想着救弟弟妹妹。”
這位街坊對于當年大陸的饑荒,多少了解點。
“大陸北邊饑荒年代真的是慘,有親戚就曾經曆過那個年代,易子相食,吃完草根吃土受不了就開始吃人。”
“真的很慘,你們别不信。”
楚月檸掐着八字,看見病弱的顧家父母躺在炕上咽了氣,小小的茅草屋裡圍着六個孩子哭泣。
“你父母就死在了那一年。”
顧賢昌拄着拐杖仰頭,仿佛透過算命攤旁邊的參天榕樹回憶過往,滿是皺紋的面上傲氣漸褪去爬上痛苦。
記憶過于痛苦。
顧賢昌的聲音也變得幹澀,“是。他們将所有食物都留給了孩子,活生生被餓死。”
“餓死前,他們還囑咐我要将他們屍體存好不要讓外人看到。必要時,也可以分食他們。”
父母說,不會怪他們,那個世道活下來最重要。
顧賢昌記起當初,閉眼忍淚含悲,“太慘了,我永遠沒辦法忘記那幾年。”
安葬父母後。
楚月檸看見青年的顧賢昌帶着傻頭傻腦的大男孩,還有四個年幼的妹妹踏上逃荒的路。
看着傻頭傻腦的大男孩,在其他人欺負四個妹妹時,撿起木棍守着妹妹們,拿着木棍胡亂飛舞,張牙舞爪的保護着妹妹。
她緩聲說。
“你大哥真的非常好心,尤其對你。從小,他就懂的保護你。你闖禍時,他就替你背鍋。你多看兩眼鄰居家的糖葫蘆,他就去小販那偷,被人發現打的遍體鱗傷。”
“逃荒的路很苦、很難。你為了吃飽飯,想去地主家打工。饑荒年,有餘糧的地主本就不多了,要的工人更是有限。終于,你找到了一家,但老闆家隻要一個。”
“所以,你将妹妹們托付給了大哥,你則去了地主家。”
算到這裡時,有些人就覺得顧賢昌自私不認同他的做法。
于是,就有人說。
“你大哥傻,四個妹妹小,災荒年做什麼壞事的人都有,就這樣丢下他們未免也太自私?”
一句話就像個火折子,瞬間引爆了地雷。
“我沒丢下他們!”
顧賢昌激動,抓起拐站指着外邊的街坊,“你們根本沒有經曆過那個年代,六個人六張嘴,如果我不想辦法出去,全部人都會餓死!”
“當時我發誓賺到錢,就會帶着大哥繼續往南走。我沒有丢下他們!”
顧賢昌固執,根本不覺得自己做錯。
“别激動,你确實做到了。”楚月檸說。
“做了一個月工,拿到錢你就去找妹妹們,卻哪裡想到大哥就在你回家的前一天失了蹤。”
“沒辦法,你帶着妹妹一路找大哥,卻嘗盡失望。後面就是你機緣巧合下到了香江發展。”
“如今,你功成名就,妹妹們也個個生活的很好。唯獨大哥成為你的憾事。”
算到這種地步。
顧賢昌來算命的目的也浮現出來。
幾十年以來,顧賢昌都沒有放棄找大哥。
“雖然年事已高,你依舊想找到大哥的下落。”
顧賢昌見真的被算出來,放下揚起的拐杖,“沒錯,不見了大哥是我一世人的執念,我必須要找回他。”
講到這時,顧賢昌脾氣終于軟下深深歎氣,老眼含淚。
弄丢了對他好的大哥,導緻他日日都會做噩夢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當年,你願意脾氣軟一點,你大哥也不至于失蹤這麼多年。”
楚月檸歎氣。
“我問你,大哥剛丢的那天,你帶着妹妹們找人是不是碰到了一個跪在地上乞食的孩子,他問你要半個饅頭救老娘?”
顧賢昌怔在原地,幾十年前的事情記憶并不是那麼清晰,又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這件事。
“當年确實有這麼件事。”
楚月檸不去論他的做法對錯,人不見了确實惋惜。
“你大哥當年是讓人拐走的,他想給你妹妹換吃的,一雙手讓麻繩捆上帶走了。那個小孩看到了一切,他問你要半個饅頭,你不給,他也懷恨在心沒有告訴你。”
“其實,如果他告訴你,你跟着路線找不出二十分鐘就能找到人,但是你錯過了。”
“不……不可能。”顧賢昌接受不了這件事。
“然後是在廣省,此時你已經成家立業,一次出差見到有人在街邊打罵乞丐,旁邊有人求你幫幫他們,你知道乞丐團夥背後都有控制人,你不想惹麻煩,所以走了。”
“難道……”顧賢昌瞪大雙眼。
“沒錯。”
楚月檸一句話證明了他的猜想。
“被打罵的那個乞丐就是你大哥。”
顧賢昌捂着兇口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手一松,拄着的拐杖丢在了地上,渾身顫抖。
良久。
顧賢昌仿佛洩了氣的皮球,年老依舊筆直的脊梁彎了下去,“大師,我求求你,幫我找回大哥。”
他與大哥都已經七十歲,再不找回來就沒機會了。
楚月檸也沒為難他,将位置報出後才緩聲說,“他壽命将近,希望你能趕的上。”
“多謝。”
顧賢昌沒管後半句,他再坐不住,慌亂起身,保镖幫着撿起地上的拐杖,巨大的沖擊下讓他拄着拐杖走路都不穩,卻依然拔腳往車上走。
街坊們唏噓不已,一部分不能夠理解老伯的做法,一部分卻又支持他。
“希望老伯還能來的及吧。”
“其實如果他肯發發善心,半個饅頭就能找回大哥。”
“或者後面,他能夠幫幫乞丐,也可以找回大哥。”
“我不認同,饑荒年代,老伯當年拖着五個人不狠心怎麼能養活她們?”
“是啊,誰都沒在饑荒年待過,别講風涼話。”
第二位算命的是位女孩。
女孩打扮時髦,左右紮着低馬尾戴着個耳機,淺綠色的貼身針織衫,牛仔褲截斷成兩節,中間隻有細繩連接着踩着大頭厚底鞋。
好奇的到處看,坐下後問:“大師,聽說你算命很厲害是不是真的?”
楚月檸雙手交握,淺笑:“或許吧。”
“我就喜歡務實的人。”柴思雪脫下雙肩包,可愛的笑容堆了滿臉,拖着椅子往桌的方向靠了靠。
“大師啊,我想算算什麼時候才能遇到真命天子?”
楚月檸看着柴思雪的八字,算了算,“你童年的運程很差,父母在你小時候已經離婚,從小就是跟着爺爺奶奶長大。”
“從兄弟宮看,應當是還有一位兄長。”
“哇。”柴思雪雙手撐着臉蛋,眼神透露着崇拜,“大師真的好厲害。我還什麼都沒說,就能算出家庭情況。”
“這些都很簡單。”楚月檸掐指繼續算。
“至于你感情方面……”
“凡日柱上犯煞,主有不正之夫。你……”楚月檸擡頭,停止掐算又問,“你再說一次要算什麼?”
“要算真命天子啊。”柴思雪甜笑着。
楚月檸卻感到奇怪,“你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嗎?”
柴思雪愣了下,反應過來,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覺得現在的男朋友,不能算是我的真命天子。”
楚月檸搖頭:“玩火者容易自焚。”
有的街坊看迷糊了,“什麼意思啊?有男朋友還來算真命天子?”
“豈不就是騎驢找馬?”
“不是喔,男未婚女未嫁,誰都有權利再找更好的Friend。”
“找就找啦,腳踏兩條船都見過,談一個找一個算什麼。”
柴思雪明白大師已經算出,臉紅了紅聲音漸漸小,“我……隻是太害怕寂寞,所以才想再找個人來陪。”
直到——
楚月檸微歎。
“所以,五個會更溫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