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遇知垂目,看向抱頭蹲地上的黃毛和馬尾男。
馬尾男的頭發、衣服均有不同程度燒焦,臉上一道一道全是灰,黃毛看上去比馬尾男好點,除了袖口有點火燒痕迹,渾身上下都幹幹淨淨。
至于黎凃,他已經在增援警力到達的第一時間,就被陳林拎進了警務車,謝遇知踹斷肋骨的趙洋此時正在送往醫院的路上。
抓捕到的犯人為防止串供,肯定是要分開審問,這麼基操的問題,黃子揚身為技術偵查支隊支隊長根本就用不着請示,明明自己清楚地很。
“分!當然分!”
謝遇知心知肚明宗忻給自己打哈哈沒說實話,他把槍别進槍|套,帶着公安局刑偵副支隊長該有的命令語氣吩咐黃子揚:“你帶人按流程把現場勘驗一遍,任何問題都要嚴格做筆錄,明白嗎?”
黃子揚連連點頭,“我知道。”
“嗯。”謝遇知面無表情地拽起倚着執勤車的宗忻轉頭就走。
黃子揚:“……”
“哎——哎——老大,你去哪兒?”
謝遇知抓着宗忻的手十指緊握,回頭:“為了抓莊家,你老大我敬職敬業犧牲了這麼大排面的喪禮,财力物力人力都花了,總不能讓人跑了吧?”
黃子揚一琢磨是這回事,自言自語地點頭嘀咕:“這倒也是……哎----不對!”眼看謝遇知攥着宗忻的手就走,黃子揚猛地一把薅住謝遇知衣服,主打一個眼疾手快,急道:“老大,你先别急着走,我有話跟你說。”
“說什麼?”謝遇知駐足。
黃子揚看看宗忻,硬生生把兩個人緊握在一起的手指掰開,強行拉謝遇知離開宗忻很遠,直到确定這個位置說話宗忻…不對,盛陽副支隊長聽不見,他才放心地松開謝遇知的袖子,神神秘秘道:“老大,有個事兒,關于小白花的,我覺得我得告訴你。”
謝遇知眉毛一挑:“狗狗祟祟的,什麼事?”
“就是……”黃子揚湊上來,趴在謝遇知耳邊同樣咕哝一陣後,才隔開些距離,坦誠道:“這件事我糾結很久,本來想當時立刻就告訴老大你的,這不是有任務嘛臨時一擱置就給忘了。”
“小花就是盛陽盛副支隊這件事,我知道。”
雖然不是什麼特别讓人驚喜的事情,但對謝遇知來說,宗忻是盛陽這件事在大黃那裡得到證實,還是很值得開心的。
“啊?”黃子揚莫名其妙地眨了下眼:“你知、知、知道?這麼說你、他、你…”
黃子揚明顯沒謝遇知那麼鎮定,說話都打嘴瓢了。
謝遇知一副‘沒錯,就是這樣’的表情看着黃子揚,然後擡手拍拍他肩膀,“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花和李副局知,不要給别人知道。”
黃子揚猛點頭鄭重道:“老大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嗯。行吧,就這樣。”
謝遇知收回搭在黃子揚肩膀上的手,提步走向宗忻,黃子揚跟在他身後,一起走到宗忻面前,背着謝遇知直給宗忻抛wink。
宗忻看着黃子揚滑稽的表情忍不住失笑。
黃子揚湊上來,拿胳膊肘捅捅宗忻:“行啊,你們倆坦誠相見,瞞着我這麼推心置腹的鐵哥們,不厚道啊。”
“盛副支隊已經光榮殉職,我現在不是盛陽,是宗忻,沒什麼好說的。”宗忻笑笑,也沒說什麼,轉而看向謝遇知。
謝遇知這邊剛拉開車門,電話接踵而至。
“謝副支隊,是誰的電話?”宗忻繞到副駕駛沖謝遇知随口問道。
謝遇知摸出手機看了眼,回說:“是秦展。”
他接起電話正要開口,那邊秦展劈頭蓋臉完全沒給他說話的空隙。
“我是秦展,謝副支隊,聽着,這是省廳的指示,你們立刻收隊!”
“為……”
“什麼都别問,立刻收隊,明白嗎?”
謝遇知話剛到嘴邊,直接給秦展語氣強硬地堵了回去。
·
“為什麼突然勒令停止對深網莊家周宴琛的繼續抓捕?!我需要一個解釋。”
省廳
碩大的會議室辦公桌,隻坐了屈指可數幾個人。
自上而下依次是秦展、梁壽(省廳一級警務專員)、沈微(省廳網安部主任、天網系統研發技術主幹)、顧建國(省廳刑偵總隊總隊長)、李副局、黃萌瑞(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支隊長)以及謝遇知和宗忻。
“謝副支隊,你先冷靜一下。”面對謝遇知投過來的鋒利視線,沈微最先開口,“剛剛,就在你們抓捕周宴琛的過程中,暗網上完成了一筆毒品交易。交易地點:南大門餘慶健身館。”
黃萌瑞點點頭接話:“沈主任說得沒錯,我們帶人趕到健身館的時候交易雙方已經離開了,隻抓到一名未成年涉案人員,是個掮客,但沒有直接經手毒品。不過,根據他的證詞,我們了解到他們這次交易的毒品是一種被稱為小樹枝的合成大|麻|素,買方或是賣方中應該有一方是福廣人。”
“福廣人?”
坐在黃萌瑞旁邊的宗忻低聲重複了句,神情有些疑惑。
“對,福廣人,姓吳,本名吳白。”黃萌瑞點頭,問他:“宗警官覺得哪裡有問題嗎?”
提起福廣,宗忻忽然想起之前在南門四季涮銅火鍋吃飯的時候,他在衛生間聽到的那通電話,輕輕皺眉,開口道:“那天,南門四季,我在衛生間聽到有個福廣口音很濃重的男人正和什麼人打電話,言語中提及維也納香薰,也說起趙哥、要貨之類的話,不過……我覺得沒那麼巧合,應該……”
“這種事,甯可錯抓都不能放過!”黃萌瑞一聽頓時急了,“你們不幹緝毒不知道,抓錯了最多調查一下,查明情況把人放了沒什麼事兒,可一旦要是讓毒品流入市場,那就完了!”
幾個人裡面,秦展第一冷靜,謝遇知第二冷靜,要不是會議桌上坐着别人,隻有他倆桌面都得凝結成冰。
“所以,我們中了調虎離山?周宴琛出現在謝家故意鬧出那麼大動靜,為的就是暗度陳倉把毒品出手?”謝遇知深吸一口氣,瞥了眼秦展,眉毛蹙起,“我們被耍了?”
“也不能說被耍。”秦展琥珀色的眸子中厲色一閃而過,“畢竟他們選擇了棄車保帥,斷尾求生。”
“哼。”謝遇知有些自嘲,“那我們還真是賺了大便宜。”
一直坐在秦展旁邊沒說話的警務專員梁壽插了句嘴:“謝副隊先别忙着自貶,這次行動可以說得上非常完美了,沒有一人漏網,已經算大獲全勝。至于接下來追查吳白,就是緝毒科的工作了,你和小宗同志就趁着清閑,先回去休息兩天嘛。”
謝遇知眼風冷厲掃過去,質問道:“休息兩天?”
梁壽隻是怕他年輕氣盛,在追查逮捕嫌疑犯過程中強行被召回來心裡有氣,本着安慰的心情說了這麼一段話,誰知道居然捅了謝遇知的馬蜂窩,被盯得心裡莫名發虛。
“老梁出于關心才這麼說,你也不用針對自己人,我的意思也是希望你和宗忻兩人回避,暫時不摻和緝毒這邊的事。”秦展替梁壽解圍,“剛才,宗忻說的那些很可能和案子密切相關,你們有時間就去南門四季調監控查一下。沈主任已經通過網絡反追蹤程序獲取到吳白的一些信息,如果能順利通過指紋比對的話,明天早上應該可以拿到吳白的個人信息。”
“行。”謝遇知聞言應聲,“我沒意見。”
·
回到市公安局後,謝遇知徑直推開衛生間的門,單手解下寶藍色領帶扯開襯衫領口,打開水龍頭直接把頭探進去,用冷水沖了沖漆黑的短發。
宗忻跟着進來,倚牆抱臂看着鏡子裡的謝遇知,問他:“還生氣呢?”
“不生氣。”謝遇知起身,随手抓過毛巾随意擦擦頭發,堅毅的臉上挂着幾滴水珠,“我現在是刑偵支隊副支隊長,禁毒是黃萌瑞的事兒,既然牽扯到毒品本來就該他管,我生什麼氣?”
宗忻看他一副嘴硬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本來周宴琛是沖着方尖來的,現在卻突然告訴你,他這麼做是為了調虎離山,跟你交手也是為了吸引警力為餘慶健身的毒品交易打掩護,你心裡肯定憋着氣呢。”
謝遇知擦頭發的手一頓,回望着宗忻,唇角輕揚:“逃不過你眼睛。”他把毛巾扔回挂架,直白道,“我就是覺得不合理,而且這次的事情,秦展的反應有些古怪。”
“願聞其詳。”宗忻做個請的姿勢,“先回辦公室吧。”
謝遇知抓起扔在洗手台上的已經被水打濕的領帶,攬着宗忻走出衛生間。
刑偵科走廊裡,封死一個冬天的窗戶大開着,微風一陣陣襲來,空氣裡帶着鮮嫩的青草香和陽光的暖意,已經有了春天獨有的味道。
回到辦公室,謝遇知哐地把門關上,從裡面鎖死,拉着宗忻往沙發上坐,“秦展的事一會兒我再講,你先說說南門四季衛生間那個福廣人是怎麼回事?”
宗忻一五一十,把那個福廣仔說要和趙哥交易維也納香薰的話一字不落給謝遇知全部贅述了一遍:“當時我腦子裡冒出個想法,覺得那個福廣人提起的趙哥應該就是趙洋。但随即又覺得是不是太荒唐了?哪能那麼湊巧說的是一個人?吃個飯而已,大可不必随時都能遇到毒販子,那也太晦氣了,也就沒當回事。”
“然後呢?”謝遇知頗有點看熱鬧的意思。
“然後?”宗忻摸出手機,找到那則錄音開大音量得意的放謝遇知面前晃了晃,“然後,就要麻煩謝副支隊跟我一起去南門四季和餘慶健身走一趟,調查一下那個涉及交易毒品的吳白,和我在衛生間遇到的是不是一個人了。”
“很樂意效勞。”謝遇知笑道,“不過,去之前先吃點東西,我的身體能撐,你不行。”
半小時後
來自謝遇知家保姆宋姨的豪華愛心套餐就被送入刑偵副支隊長辦公室。
另一邊,是定點醫院。
外科主任面前站着的小護士哭得梨花帶雨:“找不到了,怎麼都找不到,這可怎麼辦啊主任?!上報的時候數量對不起來,拿不出使用證明的話咱們整個科室全完了!”
主任扶額,已經氣結,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件事得趕緊上報,趕緊!”他拿起手機,匆匆撥出去。
“啥?嗎|啡|瓶子丢了?喂喂喂喂,聽不清楚!”
主任:“喂?聽得見嗎?院長?”
“啊,别叫我院長,我不是院長,我已經準備跑路了,從現在現在開始你是院長!你是!”
主任:“……”
護士急道:“主任,現在怎麼辦啊?”
“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真找不到整個科室都跟着判刑,下半輩子直接在牢裡過吧!”主任挂斷電話,風一般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