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岩封接過女警手裡的筆錄,繼續詢問着樸晚什麼,從外面看進去,受案大廳燈光熾白,人影微微晃動。
謝遇知收回目光,狀似不經意問道:“你剛才和小陸說了什麼?”
宗忻提着飯菜,悶頭跟他并肩而行,含糊道:“沒說什麼。”
“我看小陸臉漲得通紅,眼珠子瞪的溜圓,一副三觀被颠覆的模樣,你真的沒有和他說什麼?”
謝遇知停下來,面容平靜,定定看着宗忻。
“剛畢業調過來的警二代,根正苗紅,三代單傳,你别教壞小朋友。”
宗忻啞然。
“三……三代單傳啊?”
謝遇知鄭重點頭:“嗯。”
宗忻回頭,往受案大廳又看了一眼。
透過玻璃門窗,陸岩封俯身正在和女警說着什麼,時不時拍拍女警的肩膀,動作挺親密。
宗·教導主任·忻終于放下心來,一個市公安局,出一對給就行了,要都是給那還得了?好在這位小陸同學看着性取向正常,應該是不會被他言論影響的。
再說,領導又不都是男領導,市局也是有女領導的,就是比較稀有,但努努力爬上女領導的床還是……還是可能會被女領導抽倆大耳巴子踹出市公安局大門,以猥|亵|婦|女|罪扭送進去勞改的。
宗忻收回同情的目光,抹把臉感歎:唉,真是作孽啊。
自己種的因,等回頭有時間還是把今天說的話給小陸同學掰回來吧。
謝遇知在旁邊,寵溺的看着宗忻臉上表情變化,無奈搖頭。
·
“社會混混,職專畢業後進入一家汽車修理廠打工,曾跟同事打架鬥毆被告,蹲了兩年監獄,出來後經熟人介紹在紅山化工廠拉貨,因為有前科無法成為正式員工,一直以臨時工身份留在廠裡工作。”陳林頓了頓,繼續道,“臨時工沒有社保,勞務報酬也低,但有一個好處,就是勝在工作時間相對自由,所以邊則有時間溜達,認識了不少廠裡的領導,這些領導裡面就有趙樂國,趙樂國去地龍村定|炸|藥|那次,其實身邊是帶着邊則的。”
815案主謀趙樂國已死,程華被捕,其實邊則作為邊緣小人物沒什麼存在感,對爆炸案的最終判決也沒任何影響,如果是在程華沒落網之前查出這些,還能對案件有決定性幫助,現在就……
怎麼說呢,有種陳世美都人頭落地了,開封府才找到秦香蓮——丢了的包袱那感覺,挺無語的。
在坐的加班狗們對陳林查到的結果興緻缺缺,都困得眼皮直打架。
宋經打個哈欠,撓撓頭皮,問黃子揚:“要不咱們收拾收拾回去睡覺吧?我真的撐不住了。”
“我也想念我那一米五的單身床了。”
“别說床了,現在有個沙發我都能倒頭就睡。”
“那你有點挑,我能表演站着一秒入眠。”
一屋子警察,個個面露疲态。
隻有謝遇知依舊鶴骨松姿,面沉如水,絲毫看不出被加班折磨過的痕迹。
陳林敲敲桌子,不滿道:“就你們困,我是鐵人。要隻有這些,我至于跑回來一趟?我早回家先睡了。”
“還有别的?”黃子揚屁股剛擡起來又結結實實坐了回去。
陳林說:“邊則,是赤皿聖靈|教|徒|。”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包括一直沒說話的謝遇知和在旁邊若無其事吃着炒豬肝的宗忻。
陳林繼續道:“很詫異吧?我剛查到的時候,和你們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所以才着急忙慌趕回來彙報情況。”
宗忻咬着豬肝插了句嘴,“他和官地被虐殺的兩名幼童家長有過節?”
“你身體現在怎麼樣?”
陳林沒回答,先問了宗忻的身體情況,他對宗忻,真的是關心到骨子裡,而且不管跟誰說話用的什麼語氣,隻要面對宗忻,他能瞬間切換态度,高冷男神秒變粉絲小迷弟那種。
宗忻慢條斯理咽下口花膠粥,垂着眼睛,黑長睫毛微動,“就被踹了一腳,沒什麼事。”
“那就好。”陳林舔舔幹澀的嘴唇,恭恭敬敬回答起宗忻的提問:“邊則和兩名遇害幼童家長沒有過節,但樸晚和幼童家長之間曾經鬧過不愉快。”
宗忻放下勺子,擦擦手,“兩名被害幼童家長,一個女明星一個知名導演,看上去确實應該和樸晚的牽扯更大。我不太關注娛樂圈,這個林可愛的父親林海和胡小鷗的母親胡青青,有詳細資料嗎?”
“胡青青,仙俠劇專業戶,前幾年挺火的,幾乎隻要是她主演的電視劇,收視率都非常好部部爆劇。自從生了孩子以後,她就不怎麼在大衆面前露面了。林海,三流導演吧,沒什麼知名作品,手裡出的劇也不多,在圈裡存在感很低,這兩年倒是有點嶄露頭角的趨勢,出了兩部叫好的影視作品。”
“樸晚和他們之間存在什麼過節?”
“林海約樸晚出演劇中一個戲份多的重要配角,但當中出了點變故,最後角色落到久不拍戲的胡青青手裡,樸晚本來想拒絕出演,但胡青青仗着自己有些名氣,硬要她演劇裡一個存在感很低的配角,三個鏡頭,全都是扇耳光的戲,足足拍了三天。”
“也就是說,樸晚被連着扇了三天的臉?”宗忻蹙眉。
陳林點頭,“胡青青說是拍戲劇情需要,但我查了一下,那段時間樸晚在醫院挂了外科,顴骨骨折。”
“這個胡青青,是故意的?”
旁邊,黃子揚、宋經看着宗忻和陳林你一言我一語讨論的有來有往,想插嘴插不上,都震驚了。
再看他們老大……
謝遇知蹙眉,眼睛裡冒着刺啦作響的小火苗,抱臂盯着陳林,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手臂。
黃子揚:“…………”
而正在讨論案子的兩名當事人對即将要爆發的壓迫感毫無所知,還在拉拉秧扯藤不顧死活的繼續讨論。
陳林信誓旦旦:“明星演員之間為了搶戲,什麼手段都有,無心還是有意也沒區别,總之,當時作為導演,林海默許了這種行為,樸晚确實受了傷,如果說邊則是為了給樸晚出氣報複,作案動機也成立。”
謝遇知垂手敲了下辦公桌,“你們說完了嗎?”
“還沒有。”
話剛出口,宗忻瞬間就後悔了。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這裡是刑偵科辦公室,坐着一屋子刑警,他現在不是什麼盛副支隊,也并沒有帶着陳林查案子,而且,作為領導的謝遇知就坐在旁邊,全程看着他越俎代庖。
“……領導,我錯了。”宗忻立即向謝遇知真心實意認錯,“您說。”
謝遇知挑眉。
您說?
說什麼說!
“今天先這樣,都回去休息。”
以嚴厲聞名公安局各科室的謝副支隊難得大發慈悲,開天辟地頭一回竟然主動讓他們回去休息。
這真是件比過春節都更值得放鞭炮慶祝的喜事。
衆人紛紛熱淚盈眶走出辦公室,各回各家各找各床,争取明天上班好好表現。
謝遇知臨走之前,拎着車鑰匙平靜的看了陳林一眼。
陳林聳肩,不懂自己哪裡得罪了謝遇知,但覺得謝副支隊平靜的眸子裡,好像帶着些警告的意味,不過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多了。
回去的路上,謝遇知全程繃着臉開車,一句話都沒有,宗忻時不時觑他兩眼,抿抿唇,欲言又止。
終于在憋了三次之後,宗忻開了口。
“那個……謝副隊,你好像在生氣?”
謝遇知側目,回看他,“眼光不錯。”
宗忻:……
“哎——”宗忻拉開手套箱,拿出之前塞進去的一盒中華,随手點上,“剛才有點得意忘形,搶了你的風頭,我保證下次注意。”
謝遇知:“你還有下次?”
宗忻:……
謝遇知說:“你跟陳林很熟嗎?從我這裡跑了立刻就去找他。”
宗忻莫名其妙盯着謝遇知,不知道怎麼話題扯到陳林身上,吸了口煙淡定回答:“還活着的人裡面,除了李副局,就跟陳林熟了。”
謝遇知眉頭一皺,沒有搭話。
“他算我帶出來的人,辦案很靠譜,整個刑偵科我最欣賞他,挺得力的幫手。”宗忻以為謝遇知剛愎自負,可能對陳林有什麼工作上的意見,特地把陳林溜出來在謝遇知面前誇贊一番。
謝遇知臉色微僵,心想,小花在我面前誇陳林是什麼意思?怕我給陳林穿小鞋?我在他眼裡竟然是會公報私仇沒肚量的人?
宗忻見謝遇知完全沒有要搭話的意思,也拿捏不準他到底幾個意思,就問他:“謝……謝遇知,你,你累不累?”
謝遇知心中一動:小花叫他全名了!
他叫他全名幾個意思?生氣了?聽語氣也不像啊。
等等,這種問題應該問問大黃,他比較有戀愛經驗,于是謝副支隊偷摸扒拉兩下手機。
剛爬床上壓|住|宋經準備大展身手的黃子揚摸過手機看了眼。
老大:宋經在什麼情況下會喊你全名?
黃子揚看了眼臉紅的宋經,舔舔嘴唇,誠實回複:撒嬌的時候,還有被我伺候嗨的時候!
“謝遇知?!”對此一無所知的宗忻掐滅煙,語氣略帶些着急,“我問你累不累?”
謝遇知默默劃掉黃子揚的信息,心裡樂開了花。
小花在和他撒嬌。
是了,小花肯定是在撒嬌,他騰出一隻手去拉宗忻的手,沉聲道:“我不累。”
牧馬人在空寂的路上狂卷落葉呼嘯而過。
宗忻莫名其妙,總覺得謝遇知握着自己的手特别的不老實。
謝副支隊滿腦子都是黃子揚回複給他的信息内容。
撒嬌的時候。
還有被伺候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