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樸晚剛開口,話到嘴邊忽然一頓。
“他什麼?”
謝遇知緊緊盯着她,把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全看在眼裡。
“他不會殺人,我不相信邊則會殺人。”樸晚收拾好情緒之後表現的異常平靜,“你們肯定是搞錯了。”
“你很信任他?”
“是。”
樸晚捏着手腕,毫不回避擡頭看向謝遇知,語氣帶着恨意:“吳晚笙,圈内圈外對他的評價都非常高吧?所有人都覺得他是高知分子、有錢、有名氣,但其實,他就是個披着高級知識分子皮的|禽|獸|。八年前,他替我擺平了挑事的顧客,卻讓我徹底掉進聲|色|交|易|的魔窟。”
謝遇知眼神微動。
一直坐在旁邊椅子裡閉目養神的宗忻,這時也撩起眼皮看向樸晚。
“吳晚笙身份不止是知名律師,他名下還有其他産業,傳媒公司在他衆多産業裡獲益最大。”
樸晚有些無力地笑了笑。
“說好聽點是傳媒公司,說難聽點不過|暗|娼|窯|子|。他的确赢過不少漂亮官司,表面光鮮亮麗,背地裡卻做着财|色|交|易|,給金主送女人|陪|睡|拉各種各樣的資源。”
“雖然我是小地方走出來的,但也知道律師懂法,是伸張正義的職業,當時我被客人欺負很害怕,老闆出來勸架想賠錢息事甯人,我知道,隻要安撫好那個找事的客人,老闆肯定不會再用我,但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我缺錢,很缺錢,沒有工作就要露宿街頭。那個時候,吳晚笙站出來替我打抱不平,讓客人給我道歉,還給我找住的地方,換新的正經工作,我也以為他是好人。”
樸晚頹喪的捂上臉,可能是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太不堪,需要做足夠的心理建設,沉默很長時間她才重新開口。
“開源路337号,三裡河北側有個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舊的四合院,門口挂的牌子是吳先生經紀人工作室,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粉佳人。裡面有三十五個女人,每天都被逼着獻身,稍有反抗就會遭受一頓拳打腳踢。大家經曆都差不多,受過吳晚笙的小恩小惠,有個小姑娘是大學生,正規招聘進來的,最後被囚禁在粉佳人地下室折磨死了。”
“出了人命,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報警?”旁邊的女警忍不住問道。
“報警?”樸晚搖搖頭,“報警根本就沒有用。吳晚笙是律師,熟通法律,屍體早就被他處理的渣都不剩了。再說,當時我已經懷孕,吳晚笙很愛惜自己的名聲,隻要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孩子就是我自救的籌碼,他看在孩子的份上會過我的,我能離開那個無間地獄,其他人的死活又跟我有什麼關系?”
女警蹙眉,“話不是這麼說……”
“如果吳晚笙沒有被殺害的話,你是準備一輩子都不說出來這些事嗎?”謝遇知打斷女警的憤懑,直白問道。
樸晚沒有回答謝遇知的問題,雙手交疊靠向椅背,語氣冷淡:“他死是活該,壞事做多了早晚會得到報應。”
“邊則呢?”
身後忽然響起宗忻壓的又低又磁的聲線。
“他和這些事情沒有一點關系,我們是去年經人介紹認識的,他平時就是替老闆搬搬扛扛送送貨什麼的。”
樸晚看向宗忻,對方沒有穿制服,弱不經風的樣子不太像警察,但樸晚也不敢亂猜,還是回答了他的提問。
宗忻随口問了句:“貨滿滿?物流?還是公司倉儲?”
“公司倉儲。”
“什麼公司?”
“紅山化工廠。”
這下,宗忻和謝遇知同時皺起眉頭。
查趙樂國的時候,他們徹查了紅山化工廠所有工作人員名單,并沒有叫邊則的員工。
謝遇知和宗忻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意外。
“他是什麼時間入職?什麼時間離職的?”
當然,也有可能他們查紅山化工的時候,邊則并不在任職期。
“三年前入職,一直在職,是在紅山化工廠發生爆炸事故後,才閑在家裡的。”看眼前兩名警察的反應,樸晚也覺察出好像有問題,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有什麼問題嗎?”
宗忻足足沉默好幾秒。
“邊則的老闆是誰?”
樸晚說:“姓馮,聽說叫馮曉還是馮巧的?”
宗忻心中一震。
現在整個案子看上去似乎錯綜複雜,牽扯面非常大,但這些毫無頭緒看似不相關的線索,似乎又指向着相同的真相。
趙樂國被闫懷生捅死的不明不白,最後雖然案子查清楚了,是他在紅山化工廠倉庫私放ONC引爆了化工廠倉庫,但背後串通趙樂國走私的人卻是新海城老闆程華,根據程華交代的口供,真正聯系境外接貨的那個人,就是馮巧。
一些很細碎的案件片段,好像逐漸能在腦海中拼湊出形狀,但想伸手去實實在在觸摸某個關節,搭建好的框架又迅速坍塌。
宗忻下意識去摸褲兜,手落空,才突然想起來,他的煙早就都被謝遇知沒收的一幹二淨。
謝遇知看宗忻有些失魂的樣子,擔心他可能是折騰累了,剛才經曆一場殊死搏鬥,好不容易醒了,又跟着他馬不停蹄來局裡審訊,身體确實容易透支。
宗忻感受到謝遇知看着自己目光,擡眼看過去。
謝遇知唔了一聲,随口道:“等會那實習小警察帶吃的回來,我囑咐他兩句就帶你回家。”
念叨什麼來什麼,話音剛落,被他打發出去買宵夜的民警推門而入一溜小跑過來。
“謝副隊,買回來了,熱騰騰的南瓜花膠粥,還有炒豬肝……”小警察看着站謝遇知身邊宗忻,盯着他手提塑料袋裡的豬肝面色非常不好,遲疑改口:“那什麼……你不愛吃豬肝啊?那……要不我……”
“不愛吃也得吃!”謝遇知把菜和飯都接過去,嚴厲道,“我還能讓他挑食?”
宗忻:……
和邊則打鬥消耗太多力氣,當中雖然短暫的昏睡了一陣,但體力跟不上,急需補充能量,宗忻搶過謝遇知手裡的飯菜,鄭重道:“我不挑食,我沒說不愛吃。”
謝遇知眼角浮現起非常明顯的笑意。
小警察看領導高興也跟着高興,傻笑兩聲忽然想起什麼,忙道:“謝副隊,我剛回來的時候碰到陳師兄,他好像是出勤剛回來,模樣很急,不知道是不是又有棘手的案子。”
“陳林回來了?”謝遇知一怔,“這麼快?”
小警察不明所以,“啊?陳師兄是在出任務嗎?我還以為是臨時接警……”
那邊,宗忻把飯菜随手往椅背一挂,神色嚴肅的坐到了樸晚面前。
“我們早上接到你女兒樸樸的報警電話,在你家卧室的粉色箱子裡發現了遍體鱗傷的樸樸。樸樸說,媽媽很不喜歡她,所以要跟着付叔叔去找爸爸。我知道,你被吳晚笙強迫發生關系生下的孩子,喜歡不起來很正常,可能還會覺得強|奸|犯|的孩子看着惡心。我不會站在道德制高點勸你對這個孩子好,但是樸晚,樸樸她不能選擇出生,也不知道她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被生出來,你既然無法勉強自己去愛她,至少把她交到一個能疼愛她的家庭環境裡。她才四歲,不該為犯罪分子的父親承擔過錯。”
樸晚聽完,臉上表情不知道是笑還是哭,十分割裂。
“我知道,可知道和做到是不一樣的。”她痛苦道,“有時候我在想,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我又做錯了什麼呢?連|強|奸|犯|殺|人|犯|的女兒都有人同情,會替她考慮以後的人生,而我什麼都沒有。如果十五歲那年,那個挑事的客人能高擡貴手小小的發一下慈悲放過我,我就不會遇到吳晚笙,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人生沒有如果。”宗忻定定看着她,“所以誰都無法後悔。”
“是啊,人生沒有如果,誰都無法後悔。”樸晚目光暗淡下去,低聲重複着宗忻的話,心裡一陣迷茫。
“我們會去走訪調查你說開源路337号粉佳人四合院。”
“好,我等這天已經等了八年了。”樸晚擡手捂上眼睛,把眼淚壓下去,“這八年對我來說,每一天都是煎熬,現在,我想親眼看看,正義會不會來。”
“會的。”宗忻肯定的回看着她,“正義有時候也許會遲到,但絕對不會缺席。”
一時間,周圍變得很安靜。
宗忻提起飯菜起身,小警察湊上來戳戳他,小聲跟他咬耳朵:“小哥,真不愧是謝副隊家屬,訊問心理學搞得不錯。”
宗忻忙謙虛道:“沒有沒有,都是跟着領導耳濡目染,是領導帶的好。”
小警察沖他豎個大拇指,“領導肯定很喜歡你,聰明有能力又會來事。”
宗忻說:“主要是領導喜歡。”
小警察悄咪咪向他讨教:“小哥,怎麼才能讓領導喜歡啊?要不你開個小班授課教教我呗?”
宗忻說:“你會爬床嗎?”
小警察:“……”
小警察:“啊?”
宗忻下巴微微一擡:“叫什麼?”
“陸岩封。”
“陸岩封。”宗忻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必要時候,其實是可以犧牲犧牲色相的。”
……
剛入職沒多久的小警察,被他一番不明所以的言論打開了某個新世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