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餌?”陸遠很有意思地笑了笑,“你不會以為,我想跟警察光明正大對着幹吧?我可沒有周宴琛那麼蠢,單槍匹馬跑謝煦家裡扔老白幹。在國内跟警察對着幹有什麼好處?見不得光的生意就該在暗處做,搬到台面上那是自殺。”
“所以呢?”宗忻聲音不高,就這麼鎮定的又給梁士楚倒了杯水,垂着眼皮沒什麼情緒,“既然不想跟警察對着幹,又為什麼非得逼問一個不可能跟你坦白的人?我聽傑少講過,公安機關内部能派出來做卧底的都是硬骨頭。任老闆說遠哥你是公大畢業的,應該接觸過很多警察預備役?那肯定比我們更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以遠哥你對執法部門的了解,他們有投入幾個卧底在同一地方的可能嗎?”
“有沒有這個可能我不好斷言。”陸遠抽過梁士楚手中的杯子,“不過,你倒是很有意思,給他喝水?憐憫心作祟還是說,你……”他盯着宗忻,略微眯起眼睛,透漏出危險的氣息。
這短短十幾分鐘,何傑就像坐在疾馳的雲霄飛車裡,心還沒落回肚子緊接着又被提起來,這輩子他就沒這麼七上八下過。
真是要命了。
宗忻短促地笑了下,笑意沒有完全到達眼底,“遠哥謹慎過頭了吧?我沒有什麼憐憫心,隻是學過藥理,知道東|莨|菪|堿的副作用,如果你還不想殺他,就要做一些緩解措施。剛才,不是你說不想殺他嗎?”
他往旁邊退了兩步,把地方完全讓給陸遠:“現在,您可以繼續了。”
宗忻站回去,臉上最後一絲假笑也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淡然。
陸遠盯了他片刻,又看向梁士楚,語調慢慢地沉冷下去,“我改變主意了。”他沖馬仔勾勾手,“先把人帶下去好好看着。”
梁士楚就這麼被人給拖了下去,被綁的其他幾個馬仔也被一起拖走了。
陸遠擦擦手,似笑非笑看向何傑,“人是你帶來的?”
何傑面頰登時一抽,摸不準陸遠要幹什麼,謹慎地點點頭,“他年紀小,不懂事,遠哥你别生氣。”
陸遠不贊同地搖頭,指指宗忻,“不錯,有膽識,能幹大事。不知道何大少願不願意割愛?”
何傑:……
何傑都想跪了,他不想割愛。
不過,陸遠很明顯也并沒有真的想征求他同意。
“今天這批貨隻要成功出手,我就相信警方隻有一個卧底。”他抓起黑色皮手套戴上,氣定神閑地笑笑,“那個梁士楚就可以活了。”
何傑忽然就松了一口氣。
看來,梁士楚能活。
但宗忻的臉色卻凝重起來。
陸遠說的這些話,分明還在試探,他認定了今天這個房間裡還有警察,還有梁士楚的同夥。
“那個警察是死是活,說白了跟我和阿傑有什麼關系呢?二少說好了幫我找事做,阿傑今天才會帶我過來。”宗忻嘴角微微壓出拒絕的意思來,“你們到底做什麼生意,要走什麼貨,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也根本不想幹違法犯罪的勾當。”
“不想幹?”陸遠對他的回答感到很意外。
“不想幹!”宗忻果斷拒絕,轉而去看何傑,“阿傑,我們回去吧,看來二少這邊的工作我不适合。”
“啊?……哦……好。”
何傑恍惚地想,他們現在真的能順利走出京西這片廢棄的工業園區嗎?
陸遠負手,“今天,誰也别想從這間倉庫裡走出去。”
他話音剛落,十幾個馬仔立刻圍了上來。
躲在角落裡的任二眼看着兩方就要動手,自己再裝透明人就實在說不過去了,趕緊跳出來擋在何傑和宗忻前面,向陸遠賠笑,“陸哥,陸哥,都是自己人,别鬧太難看,傑少是邱老闆的人,你也知道老闆前兩天才剛跟邱老闆談生意上的事,咱們現在要是動了他的人,那就是不給邱老闆面子,今兒就到這,就到這,人是我帶過來的,我把人送回去,您看成麼?”
“任二,别他媽拿邱老闆壓我,我就不信他還能動用他們家老爺子的勢力來幹違法的事兒?”
“那不能,那不能。”任二此時此刻心裡那叫一個苦逼,陸遠這邊他肯定是不想得罪,可自己跟何傑之間也有利益牽扯,他從陸遠這裡撈不到好處,從何傑身上可是能賺的盆滿缽滿,兩相一對比,他還是堅定地選擇站在何傑這邊,“我就是覺得……”
哐啷————
倉庫的門突然被踹了個稀巴爛。
幾個人同時看向門口。
謝遇知站在朦胧的白熾燈光裡,身姿幾乎和門框一樣高,他額頭上沁了層薄汗,微微喘着粗氣,身後的陸岩封剛踹飛阻攔他們的一個馬仔收回腳,看到宗忻,明顯放松了緊繃着的神經。
擋在宗忻和陸遠中間的何傑,在看到謝遇知的刹那,大腦轟地一片空白。
完犢子了。
這回是真他媽的完犢子了。
局裡埋了三年的線,今天晚上全葬了,前功盡棄,功虧一篑!
對于謝遇知的突然出現,宗忻也始料不及,不過好在他臨危不亂,很快就想到了應對辦法,就是有點冒險,不知道謝遇知會不會配合他。
“出……”
“你在這裡幹什麼?”
宗忻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對面謝遇知劈頭蓋臉的問話打斷了。
謝遇知沒好氣的走過來,霸道又蠻橫的把他摟過去,眼裡根本看不見在場其他人,垂着眼細細端詳宗忻那張平靜地臉,質問:“說啊,你在這裡幹什麼?是我不夠有錢養不起你嗎?你背着我跟這種貨色勾搭到一起?”
何傑都被他毫無痕迹的表演給鎮傻了。
陸岩封撂倒幾個馬仔後也走了過來,勸宗忻:“忻哥,你有什麼脾氣你跟知哥攤開來說明白,用這種方式報複,真的不值當的,什麼都别說了,也别賭氣,趕緊跟知哥回家吧,啊?”
“就這貨色?”謝遇知揮手一指何傑,“他哪裡比好?長得比我高比我帥?還是比我有錢?這種KTV混日子的小經理他養得起你嗎?意大利白松露他買的到嗎?藍鳍金槍魚能給你吃幾條?裡海鲟魚魚子醬他有嗎他?”
“他沒有。”
雖然不知道謝遇知發的什麼瘋,又是怎麼在這個時間出現在京西廢棄工業區的,但宗忻猜測,應該是局裡得到了什麼消息,而且很大可能是陳林通知他過來替自己解圍的,他現在就隻能按照謝遇知的劇本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沒有,你他媽還給老子戴綠帽子?憑什麼?忻忻,你憑什麼!”
謝遇知好像是真的入戲了,看着宗心,雙目發紅,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我不圖他錢!”
宗忻剛說完,立刻就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陸遠,是謝遇知公大同學,他認識謝遇知!既然他認識謝遇知,那他應該也知道謝遇知從警的事。
暴露了。
既然暴露了,那就隻能先發制人,現在先脫身,把梁士楚救出去比較重要,剩下的以後再說吧。
想到這裡,宗忻一咬嘴唇,扶着謝遇知往前一滑,膝蓋不偏不倚正抵在揮拳沖向謝遇知後背的馬仔腹部,馬仔痛呼一聲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x!”接踵而上的另外幾個馬仔罵罵咧咧飛身撲了過來。
“别動!”
所有劇變在陸遠掏出槍抵住何傑腦門的瞬間,全部停住。
“都别動,否則,我就一槍打死他!”陸遠看着宗忻的瞳孔,低沉地笑了笑,“你說的對,我應該留下梁士楚做餌,現在看來,他這個餌當得很不錯。”
謝遇知将宗忻小心翼翼護在身後,“陸遠,你腦子壞掉了吧?”
陸遠神經敏感一動,眼神裡夾雜着一絲嘲意:“謝遇知,你在深夏禁毒幹得好好的,跑京台來湊什麼熱鬧?看在我們倆曾經是同學的份上,我今天不殺你,但你闖了我的地盤,我也不能放你好好回去了!”
“上學的時候,你就打不過我,現在長本事能單挑我了?”謝遇知滿臉不屑,“京台市的事兒我是管不着,今天來這裡也不是執行公務,但你要敢不讓我帶他走,我就不保證你和你這些人這些貨會有什麼後果了。”
“你威脅我?”陸遠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你剛才不是也在威脅我?”謝遇知毫不掩飾地嘲笑道,“還是拿給我戴了綠帽子的小白臉來威脅我,你看看你打死他我眨不眨一下眼?”
他撂下話兒,攬着宗忻就往外走,徒留下被陸遠拿槍指着後腦勺在心裡一個勁兒罵爹的何傑,以及咬牙切齒僵在原地的陸遠。
宗忻被謝遇知半推半摟擁出來,搡了吧唧推進悍馬,幾個馬仔不服氣的跟出來,卻沒有人敢靠近謝遇知的車。
謝遇知把宗忻推進副駕,立刻用腳勾上了車門。
“你怎麼會過來?”
宗忻開口剛問了一句,接着就被謝遇知按着後腦壓進頸窩裡。
“你先别說話。”謝遇知壓低嗓子沉聲道,“我問你,“罂”是誰?在執行什麼任務?是不是已經暴露了?人在哪裡?”
他一連串問這麼多,宗忻都不知道先從哪個問題回答了。
“暴露了,就被關在倉庫,至于其他的我沒有辦法現在告訴你,等回局裡再說。”宗忻後腦頭發被謝遇知按着,整張臉都埋在他的頸窩,說話有些甕聲甕氣,“何傑也是我們的人,得回去救他……”
“不用。”謝遇知拍拍他後背,“隻要他不是太笨,就能順利擺脫是警察的嫌疑。”
宗忻一怔,擡眼看他,“你剛破門而入的時候,是故意說那些話的?”
謝遇知摟着他,上下打量一番,露出個調侃的笑容:“反應過來了?”
“我反應過來有什麼用?”宗忻白他一眼,擔憂道:“得他能反應過來。”
倉庫裡,陸岩封卸了倆馬仔的胳膊,看向陸遠,咬了咬嘴唇,“再過十來分鐘,京台市公安局一個中隊的警力就會到達京西工業區,到時候,你們這些人插翅難飛,還要打嗎?”
“媽的,你們給我等着!”陸遠收回槍,對着其他人一揮手,“帶上貨,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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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哥,人救出來了。”陸岩封把梁士楚扶上車,“他們帶走了全部的貨,我剛才順便檢查過其他倉庫,隻剩下些沒什麼用的空瓶子,對破案沒有什麼幫助。”
“他們今晚會在河廊碼頭交易一批貨,具體是什麼貨不知道,不過可以肯定,是一種新毒品。”梁士楚沒什麼力氣的歪靠着座背,連聲音聽着都很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