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晴眼角的餘光瞟到了譚氏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太太這又是咋啦？先前訓斥四嬸的時候，那麼的大義凜然，威風赫赫。

　　咋一轉彎，又這樣？是有啥話想說又不好說嗎？這可不太符合老太太的性格。

　　楊若晴也故意不去問，就等着，反正急的是老太太，不是自己。

　　終于，當她把手裡的這份羊肉整理好，坐在主位那邊的譚氏忍不住了。

　　“晴兒，我問一下，咱大家夥兒都坐這裡吃呢，你還搞那麼多油紙包的羊肉，是想要做啥？”

　　楊若晴單獨包這些羊肉下來，譚氏不清楚，但是其他人清楚啊。

　　因為之前在燒飯的時候，楊若晴就跟他們那提過一嘴。

　　而且劉氏和楊華忠還為此感到欣慰，因為這些羊肉是楊若晴準備送去給老楊家其他各房的。

　　畢竟今天的烤全羊家宴，并不是大範圍把衆人都請來家裡的。

　　對于那些沒有請到的親戚朋友，楊若晴打算給他們送些羊肉過去嘗鮮。

　　所以這剛剛出爐的羊肉，趁着熱氣沒散，趕緊的給打包好給送過去，若是冷了，就沒那麼好吃，加工加熱的話，口感也沒那麼好了。

　　“奶，你猜呀，你猜我這是要整啥嘛。”楊若晴笑眯眯說。

　　譚氏怔了下，沒想到楊若晴竟然還拿話來逗她。

　　老太太撇撇嘴，垮下臉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哪曉得你要整啥！”

　　“哈哈，奶，我肚子裡沒有蛔蟲，我不吃生冷。”楊若晴糾正。

　　譚氏再次翻了個白眼。

　　現在的問題是在讨論蛔蟲嗎？是在讨論這些羊肉是要幹嘛的。

　　“奶，你有啥要問的就直接問吧，吞吞吐吐的不像您老的風格，而且憋着話吃東西，消化不良，容易引起腹痛的。”楊若晴一臉認真的告戒譚氏。

　　大家夥兒也都面面相觑，皆滿頭霧水。

　　唯獨老楊頭，則是垂下眼皮子，手裡捏着酒盅，似在斟酌。

　　老妻的心思……哎！

　　而這邊，楊若晴其實也已經猜到了譚氏在想啥，擔心啥。

　　她不想再繼續逗這老太太了，正準備開口，沒想到楊華忠已經在她前頭開了口。

　　“娘，晴兒整這些羊肉是要送給大嫂，柳兒，八妹他們的，讓家裡這些沒過來的人，也都嘗嘗。”

　　“啊？那好，那好啊！”老楊頭也搶在譚氏前頭，代替譚氏做了回應。

　　譚氏臉上并沒有因為這句話而露出滿意的神色，甚至，臉上還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那啥，有你妹子的一份不？”她問。

　　楊華忠愣了下，随即看向楊若晴。

　　這些東西具體操作都是閨女在弄，具體有沒有楊華梅那份，楊華忠還真不好說。

　　因為家裡這些人那都是老楊家的自家人，老楊家的五個房。

　　至于梅兒那邊，那就是往外戚那裡送了，是送去老王家，還得橫跨大半個長坪村才能到老王家。

　　楊若晴将手裡的羊皮紙紮好封口，微笑着對譚氏說：“奶奶你放一百個心好了，我咋地也不能落下我姑家啊。”

　　“你看，這第一隻羊皮紙兜裡包的羊肉，就是給姑姑家的，我待會就給他們送過去！”

　　“啊？你都安排好了？那行，那行，沒枉費你姑姑疼你一場！”

　　譚氏的臉上頓時露出歡喜的神色，邊誇贊邊點頭，接着拿起快子埋頭吃菜。

　　楊若晴揚了揚唇角，啥叫不枉費姑姑疼我一場？

　　在自己的記憶裡，這個逼自己大三歲的姑姑，從前在老楊家的時候不欺負她這個侄女就不錯了，還敢指望她疼？

　　至于後面姑姑出嫁了，生娃了，我的天哪，楊若晴那個時候都已經出來賺錢了，能獨擋一面，而姑姑卻還以為是一條大米蟲。

　　指望姑姑疼？不敢指望！

　　再到後面，姑姑生倆娃，自己也生了娃，雖隔着輩分，可這年紀相差沒幾個，長輩對晚輩的那種疼就請别指望了。

　　又有一個聲音，替楊若晴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那個聲音的主人就是劉氏，隻聽劉氏說：“哎喲我去，老太太你這話說的良心不痛嗎？那梅兒隻不過輩分上是大家的姑姑，可那年紀，比永仙永進都要小，撐死了比晴兒大三歲。”

　　“我嫁進你們老楊家這麼多年，一直跟梅兒住後院，東西屋門對門的住着，别說疼愛侄子侄女了，她不帶頭欺負他們就算是謝天謝地啦！”

　　劉氏話還沒說完，譚氏的臉就一點點變黑了，如同暴風雨前那漸漸堆積黑雲的天空。

　　即便一點兒風都沒有，卻讓人莫名的窒息，恐慌。

　　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停歇了進食的欲望，就連兩個最小的家夥，團團和圓圓，都忍不住擡起頭錯愕的在屋裡一衆大人的臉上挨着順兒的看。

　　看了一圈之後，圓圓是啥都看不明白，于是埋下頭接着啃羊排。

　　哥哥團團也不太懂大人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他比圓圓要敏感，他把自己手裡的羊排送到楊若晴嘴邊，小聲說：“娘，吃！”

　　楊若晴剛整理好牛皮紙包，準備坐下來随便吃兩口就去送，低頭看到團團送到嘴邊的羊排，還有孩子那有點忐忑的眼神。

　　楊若晴心裡一軟，知道這是譚氏正在源源不斷釋放的威壓氣勢，讓最幼小的孩子感受到了。

　　所以孩子才那麼不安。

　　楊若晴看到團團這忐忑的小眼神，突然就想起了當年自己剛穿越過來時，大弟弟大安的眼神……

　　小弟弟小安因為年紀小，比較呆萌，反射弧比較長，所以跟圓圓差不多。

　　但大安已經開始懂事了，所以很多時候一大家子一起吃飯，譚氏發脾氣的時候，大安就是這種眼神。

　　“啪！”

　　随着這一聲拍快子的聲響，楊若晴明顯感覺到團團身體一震，吓得差點哭出聲來。

　　而圓圓也是吓了一跳，手裡的羊排都沒捏緊，冬一下掉到了桌上。

　　王翠蓮坐在圓圓身旁，趕緊将圓圓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撿起那隻羊排重新塞到孩子手裡。

　　她不好去說譚氏什麼，但心疼小孫子是真的，所以隻能低下頭小聲安撫着圓圓。

　　然而，那邊的譚氏卻拍完了快子之後，不顧身旁老楊頭的輕聲勸阻，豁地一下起身，指着劉氏的鼻子破口就罵：“你個天殺的黑心眼東西，外姓人就是外心，梅兒招你惹你了？幾十年了還是容不下她！”

　　“你也不看看咱老楊家有幾個閨女？他們兄妹六個，就得了梅兒那麼一個閨女，這你都容不下，天底下有你這樣做嫂嫂的？”

　　劉氏也不甘示弱，當下準備起身。

　　突然，她意識到什麼，扭過頭看了眼被王翠蓮和楊若晴分别護在懷裡的圓圓和團團。

　　劉氏咬咬牙，身上的火焰按了下去，又重新坐了回來。

　　“我不慫你，但我這會子不想跟你辯駁！”劉氏說。

　　王翠蘭和孫氏都感激的看向劉氏，兩個人争吵，重要有一個人先轉身的。

　　老楊頭和老孫頭他們也都在打圓場，但他們都是跟譚氏那說的：“算了算了，這麼好的烤全羊，得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老嫂子，老四媳婦兒本身就是個喜歡插科打诨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她沒啥惡意，老嫂子就甭跟晚輩計較了，這都把小孩子給吓到了！”

　　老孫頭看了眼兩個曾外孫，眼底掠過一抹心疼。

　　然而，譚氏卻依舊站在那裡，雙眼如同一對鋒利的刀刃，惡狠狠的，陰寒的注視着劉氏。

　　“吃東西都堵不住她的那張破嘴！我家那麼好的梅兒，憑啥讓她擠兌？”

　　“當着這麼多人面這樣說我家梅兒，抹黑她的名聲，心思真壞！”

　　劉氏原本已經退讓了，埋下頭默默吃肚包肉。

　　聽到譚氏這番數落，她擡起頭，想說兩句，感受到周圍投射過來的眼神，她咬咬牙，再次埋下頭不吭聲了。

　　哎，也怪自己話多，非得要搭腔，今個算是一腳踢到鐵耙子了，拔都拔不出來。

　　劉氏繼續埋頭吃飯，希望譚氏多罵幾句，罵完這事兒就過去了。

　　其他人也都在勸着，忍着，就連原本想要發作的楊若晴看到劉氏都縮了，所以作為東道主的自己也就暫時按捺着火氣。

　　然而，譚氏卻站在那裡，像一截燒着了的木炭，臉上紅通通的，渾身上下仿佛都被一層火焰給包裹着，随時都能火光炸裂。

　　而且，她還用力拍了下桌子，指着劉氏大聲訓斥：“你個沒良心的東西，虧得我還把梅兒那間屋子騰出來給你家康小子做婚房，”

　　“你不感激我，不感激梅兒，你還在這裡嚼舌根子抹黑梅兒，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真要把我逼急了，那屋子我不給康小子了，我收回來，鎖起來，哪怕栓條狗在屋裡都比給你們這些白眼狼強！”

　　劉氏捏着快子的手在顫抖，她也忍不住擡起頭，咬牙切齒的回了一句：“拿回去啊，誰稀罕？我不稀罕！”

　　“好哇好哇，這可是你說的……”譚氏跳手跳腳，還拍起了巴掌。

　　得兒，圓圓直接吓哭了……

　　而團團也曉得直接往楊若晴懷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