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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不亦樂乎

大道破天 潇騰 3253 2023-04-11 23:59

  在那浩瀚的曆史長河中,現世曾有神道大昌的時代。

  那時候一切所想皆有所見,修行者創造神話,神話常常照進現實。

  毛神遍地,百鬼橫行。

  晝夜颠倒,天地混淆。

  那是一個五光十色的時代,也是一個混亂迷離的時代。

  很多規則都被打破,人們遵從于完全不同于現世的生活邏輯。

  時至今日,那個時代雖然終結,很多神話卻是口耳相傳了下來。

  當然神話之所以是神話,之所以傳于口耳,而非史載筆鑿,不得書錄經傳,自是因為它并不能夠等同于真實。

  比如從來沒有什麼地獄,輪回也從來不是神話裡所說的那樣簡單。

  當然的确存在一個幽冥,但幽冥隻是輪回的途經。

  什麼六道往生,什麼來世做牛做馬,什麼今生太辛苦、下輩子做棵樹,都隻是神道時代的妄想,最後并沒能演變成真。

  修為越是高深,越是能夠懂得——

  死亡就是死亡,死亡是這個世上最徹底的事情。

  魂魄進入幽冥之後,最後的結果也是化歸于無。
根本不存在什麼閻羅,什麼判官,什麼賞善罰惡那些都是神道修士的手段,與現世修士禦使的傀儡,也沒什麼兩樣。

  現世裡所有複活的手段,都是建立在尋回魂魄、複蘇肉身、彌補壽元的基礎上。

  姜望以前并不知道,但是在神臨之後,也已經獲得了相關的知識。
尤其是在稷下學宮裡,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知見補足。

  在這無垠廣闊的時間和空間裡,真正的輪回之所,是一個名為“源海”的地方。

  位在極淵之淵,極底之底。

  是比所謂奈何、忘川更深遠的地方。

  落入幽冥的所有魂魄,都不能抗拒源海的吸引。

  不僅僅是人類魂魄,而是世間一切。
都會在這裡被打碎成最微小的部分,而後重塑。
這個最微小的事物,無以名狀,被稱之為“一”。

  道門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由此而來。

  魂魄墜落源海,被碾碎為一,得到重塑,全新的魂魄降生現世,得到成長,此即為輪回。

  像是河裡的水,變成天上的雨的過程。
但是這一滴水,并不是那一滴雨。

  過去的通常都已經過去。

  當然也有一些特殊的情況。

  比如列國太廟,以國勢祀之,便可以在源海之中保留、甚至尋回殘魂…但是那需要付出非常恐怖的代價。

  比如白骨道那位名為陸琰的長老,他的妻子死後,魂魄就并未進入源海,從而保留了複生的可能。
但是他亦不知他亡妻的魂魄去了哪裡,也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得以保留,這才長時間為白骨尊神所驅使比如當初姜夢熊鎮壓兩界通道,不使魂魄入幽冥,就保留了當場複生的可能。

  比如當初釣海樓靖海長老辜懷信,在天涯台設立法壇,亦是為了保留季少卿的魂魄、隔絕幽冥的吸引、孕育肉身…隻不過姜望以幾天幾夜的熬殺,再加上不周風,提前完成了幾近源海裡的碎滅過程。

  隻有在極其苛刻的條件下,才偶爾會出現轉世的情況。

  

  比如曾經的那位雲遊翁,就是因為雲頂仙宮的特殊因果關系,從未進入源海。
但他也從來唯有獲得過真正的新生。
而現在的白雲童子,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重塑。
已經與那位雲遊翁并非一體。

  修行本是與天鬥與命鬥的過程,萬古以來,多少驚才絕豔之輩,都在想力辦法抗拒死亡,對源海的“欺騙”、“逃避”、“對抗”,總是一次又一次地發生。

  甚至于曾經的神道,都可說就是因此而誕生一人們在對抗終極死亡的過程中,發掘了新的力量,此後自命為鬼神。

  但神道最後的消逝,也未嘗不是天理循環的原因。

  在那些支離破碎的神話傳說中,卞城王是第六閻羅,掌枉死地獄。
世間枉死者,将入此地獄來。

  此時此刻,姜望戴着這樣的一張閻羅面具,穿一身黑色武服,立在凜風如刀的峭壁之上。

  不知道這樣的一個卞城王,能否替那麼多年來,枉死于巨龜之腹的佑國天才雪恨?

  旁邊不遠處,站着的是尹觀。

  再過去一些的位置,一顆蒼松之下,曾經見過的仵官王席地而坐一一從氣息上來判斷,的确還是曾經那一個。

  也不知會不會被他認出來。
姜望特意改變了聲音,也以禍鬥印收斂了氣息。

  出使牧國的隊伍自是繼續前行,出使牧國的武安侯則是坐在馬車裡閉門修行。
在或不在,外人倒也看不出來,隻需喬林配合好便是。

  姜望與喬林交付了幾句,便獨自趕來與尹觀會合,然後也就看到了仵官王。
尹觀好像不管去哪裡都帶着這一位,大約是比其他閻羅都要更得力…

  但也無關緊要。

  姜望對于這些閻羅,并不好奇,也不太在意。

  倒是仵官王有意無意地打量了好一陣,對秦廣王新請的外援頗多審視,但畢竟也沒什麼廢話。

  說起來對卞城王這張面具,姜望還有另一層了解,那是基于它的前任擁有者,囚海獄獄卒畢元節——

  或許是前前任?

  在那個釣海樓那個昏暗沉重的監牢裡,獄卒亦是囚徒,日複一日,重複着無望的生活。

  便是因為竹碧瓊在那個環境裡受過的苦,姜望才在心中對她始終有一份愧疚。

  畢元節從幾乎不可能逃離的囚海獄中逃出來,加入了地獄無門,最後又死在逃往海外的路上。
冥冥之中,竟也真應了“枉死”二字。

  “這名号……不太吉利。
”姜望感慨道。

  他此刻的聲音很冷酷,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以聲聞仙典為基礎拟現的聲音,自是沒有什麼破綻可言。

  “怎麼不吉利?
”同樣在等待的尹觀道:“卞字是下城之上多一點,豈不正是說明,你要打破下城天?
太吉利,簡直是天命在我。

  姜望扭過頭來看向他。

  也不知道以咒術入道的秦廣王,說起吉利話來,會不會真吉利。

  尹觀聳聳肩:“你也别誤會,不是專門給你留的。
本來給你一個判官之類的面具,也沒所謂。
不過剛好新任卞城王死掉了,你說巧不巧?

  聽起來更不吉利了……

  “臨時。
”姜望強調道:“我隻是臨時戴一次。

  “放心。
”尹觀含笑道:“地獄無門,錢貨兩訖,童叟無欺,絕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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