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株松柏在抱廈廳外一字排開,夕陽斜照Щщш..lā九月底已是深秋時分,路邊野草枯黃。
王熙鳳是在抱廈廳中和林之孝家的議事時聽來旺媳婦過來彙報知道消息的,當場手就抖了下。
“哐當!
”
一聲脆響,名貴的汝窯茶碗跌落在青石地上。
溫熱的茶水濺灑了一地。
站在一旁的平兒趕忙扶住王熙鳳。
“二奶奶,我先告退。
明兒再來領二奶奶的話。
”榮國府的内管家林之孝家的行禮後離開議事廳。
有些事情聽不得。
豐兒出去攔住了幾個要進來回話的媳婦和婆子。
平兒感受手中王熙鳳身-體在發軟,沉沉的倚在她手臂上,急的眼睛都紅了,她心裡以為是賈琏出了事,剛才來旺媳婦是在王熙鳳耳邊說的話。
将王熙鳳扶在椅子上坐下,輕聲問道:“奶奶,怎麼了?
”
王熙鳳感覺喉嚨有點堵,手指了下一旁哭喪着臉的來旺媳婦。
平兒和豐兒就看着尖嘴猴腮的來旺婦。
來旺婦苦聲道:“平兒姑娘,我在外面廂房裡吃酒賭錢。
聽幾個管事婆子說奶奶拿府裡的月錢放印子錢吃利錢。
一問,現在阖府都在傳這件事,趕忙來禀告奶奶。
”
“啊…”平兒倒吸一口涼氣,仿佛心都顫抖了下。
這件事竟然傳得阖府都知道?
真真是要命!
…
…
天色漸漸的暗下來了。
王熙鳳在議事廳裡失态的摔碎茶碗的事情以迅捷的速度在賈府内傳開。
榮國府的内管家林之孝家的是個悶嘴葫蘆,不會亂說。
即便她的女兒小紅在寶玉房裡當差。
但,議事廳外等候着一群來向王熙鳳彙報的管事媳婦。
人多嘴雜。
王熙鳳在傍晚時分突然以“身體不适”的理由不再視事,帶着平兒、豐兒返回家中。
這由不得管事媳婦們人心浮動,私下裡議論原因。
到晚間時分,賈府裡的主子們近乎都在半公開的談論王熙鳳放印子錢的事情。
賈府的輿論自底層爆發,終于将這股壓抑着的能量傳導到上層中。
就仿佛腐朽的木闆,在夜色中,在滔滔的洪流沖擊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快要封堵不住了!
探春的心情是欣喜的,她恍然的明白賈環給她寫的“發動群衆,組織群衆”的紙條的含義;迎春是竊喜,她依舊是那個溫柔可親,性情懦弱的女孩,但她也想月錢足額及時發放;性格孤僻的惜春很好奇,她在想環哥兒突然間怎麼變得像大人了。
賈寶玉從黛玉屋裡讨論射雕英雄傳回來,驟聞消息,一時間有些茫然。
和媚人、茜雪、麝月、秋紋在屋裡議論起這件事的後果:鳳姐姐有可能會被剝奪管家媳婦的資格。
影響太壞了。
怕又是和環老三有關。
…
…
賈環呢,在此時剛剛以一句“每一個女孩,都希望有一個屬于她的靖哥哥”作為結束語,送走了來他屋裡聽故事的彩霞、趙姨娘、小鵲、小吉祥。
如意意猶未盡的咂嘴,給賈環倒茶。
晴雯氣喘籲籲的從門外跑進來,她去了一趟東邊,還想着趕回來聽賈環點評射雕人物的結尾,卻沒沒有趕上,忍不住撅嘴。
賈環和丫鬟們笑說兩句,坐在書桌前。
明亮的燈光映照着他黑色的眼睛。
夜晚靜靜的。
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夜晚。
可以安然的等待。
他在等待,等待着狂風驟雨席卷賈府,将魑魅魍魉橫掃!
他要“幹掉”王熙鳳。
…
…
賈母正房。
賈府權力的中心此時還沒有感受到府中洶湧的輿論,依舊平靜祥和。
賈母吃過晚飯,笑呵呵的将王夫人、李纨打發走。
看起來很有福氣的老太太倚在榻椅中喝茶消食。
襲人很盡心的在面前服侍。
鴛鴦從屋外進來,欲言又止。
鴛鴦今晚穿着青色丫鬟背心,粉底的衣衫,俏麗高挑。
眉眼間有憂色。
二奶奶拿公中姨娘、少爺、姑娘、丫鬟們的月錢去府外放印子錢的消息已經壓不住了。
剛才琥珀來找她,大太太(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和太太(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在外面花園裡遇到吵起來,相互冷嘲熱諷。
這是事情壓不住的征兆。
她再不回明老太太,若老太太從别人口中聽到這件事那就是她嚴重失職。
可要她背後告二奶奶的狀這顯然也不行。
她隻能盡量“周全”些。
賈母看到鴛鴦,笑呵呵的将茶碗放在襲人手中的托盤上,問道:“什麼事啊,鴛鴦?
”
鴛鴦道:“有樁事要回明老祖宗。
”
等賈母點點頭,鴛鴦接着道:“府裡近日在傳二奶奶挪用公中的月錢去外面放印子錢。
說的有鼻子有眼。
我是想:月錢沒有按時放是有的。
每個月的日子都有偏差,有時早些有時晚些。
原也不是什麼大事。
隻是府外的事情,我也沒什麼見識,不大懂,說給老祖宗聽一聽。
”
賈母的臉色漸漸的陰沉下來。
放印子錢?
這是賈府這樣的人家應該做的事情嗎?
簡直是敗壞家門清譽!
“府裡有多少人知道?
”賈母内心中還是想要遮掩過去。
“應該有很多人。
”鴛鴦不敢明說,隻說推測。
她若是說府裡都傳遍了,那她要怎麼解釋:到現在才說給老太太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