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兵已到江北,天下震動,偏偏這個時候朝廷内亂,金鱗軍步步緊逼,臨安自顧不暇,根本沒人管前線軍務,沿江州府,隻能力圖自保。
華亭縣一場變亂,驚動了松江府,從轄區來說,松江府歸兩淮制置使,從地理上來說,距離上海更近,唇齒相依,唇亡齒寒,知府大人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沒有請求白龍軍協防,反而派了五百團練帶着糧草來支援。
即便如此,上海的兵還是捉襟見肘,白龍軍向來以質取勝,走的是精兵路線,整個上海防區的陸軍,水師步勇加上炮台駐軍,軍艦水兵,也不過五千人,從民間征募孔武有力者三千人,總兵力才八千。
八千對十萬,這仗沒法打。
劉川的大都督府最終還是沒設在船上,王力說設在船上雖然方便,但是會給百姓一種随時可能跑路的印象,軍心不穩,仗就沒法打。
于是大都督府還是按照常規設置在黃浦江邊的一棟建築内,大家都看得見的位置,副都督的指揮所則放在一艘巡洋艦上,王力說這點兵力沒法面面俱到,最好的防禦是進攻,得想辦法主動出擊打蒙古人,才能讓他們顧此失彼,疲于奔命。
大都督府原本是上海的海事法院,氣勢恢宏,莊嚴肅穆,劉川就坐在大法官的位子上,審判大廳的牆上挂着巨幅作戰地圖,象征元軍的一個個黑色原型磁鐵片随時移動,長江以南也有對應的白色鐵片象征白龍軍,向西還有一片片紅色,那是代表宋軍的部署,宋屬火德,用紅色,元是金德,用黑色,白龍軍自然是白色。
大批幕僚參謀往來穿梭,忙個不停,将各種最新的情報呈現出來,劉川亢奮無比,居中決策,長這麼大他第一次親自主持一場戰役,深深感到這玩意可比賭錢刺激多了。
賭錢賭的是不過是金錢身家而已,最多把自己的手腳性命押上,而戰争也是一種賭,賭的是無數人的生死,數以千萬貫的财産損失,國土的歸屬,甚至國家的存亡,這才是真正的豪賭。
劉川敢賭,擅賭,他知道自己才能有限,不得不将權力下放,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除了王力,還啟用了一些王力大量推薦的各衙門副職和中層。
還是那句話,人在底層才能看得清人情冷暖,處在劉川這個位置看什麼都是虛假的,帶有表演性質的,最底層的老百姓則根本接觸不到上層,隻能靠口碑評價,隻有王力這種中層看得最清楚,他在華亭縣當差之前,在上海的船廠、兵器局都幹過,在水師也有好哥們,官場上這些人的底細他全都清楚。
北岸十萬元軍虎視眈眈,據水師偵察,元軍突然擁有了大量船隻,看船型不是中原制式,而是阿拉伯人的海船,這些船上的水手熟悉長江入海口的水文特征,威脅性極大,探子還發現元兵大肆砍伐樹木,制造船隻,雖然是簡陋的木船,也能勝任渡江之職。
一時間風聲鶴唳,危機四伏,八千對十萬,力量懸殊實在太大了。
但是天公作美,忽然暴雨就來了,上遊漲水,長江水位迅速上漲,水流湍急,片闆不能下水,連白龍軍的鐵殼蒸汽巡洋艦都得躲在港口裡,遑論北邊那些旱鴨子。
這就為上海争取到了時間,劉川下令工廠加急生産軍械,裝備團練,他多次冒雨視察,撫恤士卒,俨然大人模樣,民間都誇蜀王有乃父風範,不愧為人中之龍鳳。
劉川得意洋洋,心中笃定,臨安發生的事情他不再關心,愛誰誰,他隻負責保上海平安。
胡搜還起到一些小小的作用,這位謀士幹正事不行,歪門邪道還是蠻有實力的,他找了一些江湖人士在社會上放出謠言說劉川是龍神轉世,法力無邊,這場豪雨就是他做法降下,保得上海平安。
還真有人信,華亭縣裡有人募集民間資金,說要建一座新的城隍廟,而城隍老爺就是劉川。
幕後操控者就是胡搜,劉川對此很滿意,他相信人心的力量,人心齊,泰山移,而凝聚民心最好的辦法就是搞封建迷信,這是他媽媽教他的絕招。
惡劣氣候下,熱氣球無法升空,沿江幾百座烽火台起到作用,有敵情白天放狼煙,晚上舉火,不過這天氣蒙古人插翅也飛不過來。
但是江面上沒有敵軍,南岸卻突然出現一支部隊,可把烽火台上的民團吓壞了,這支部隊人數衆多,戴着鬥笠,披着蓑衣,冒雨行軍,隊伍中不乏炮車,正當他們恐慌之際,看到了雨中濕漉漉的旗幟,原來是友軍。
這是揚州派來的部隊,揚州是兩淮制置使的制所,但是又在長江北岸,處于防線前出位置,乃是一座堅城,李庭芝率軍駐守,郭侃也沒有把握攻克,所以繞過揚州來取上海。
李庭芝對戰場動态時刻把握,如果上海淪陷,元軍就能從背後抄他的底,所以他派出大将姜才率領七千精銳前來支援。
劉川不敢讓這些揚州兵進駐上海,請他們在西線防禦即可,為了感謝支援,贈送了一批槍械彈藥,罐頭美酒,也不算傷了和氣。
長江北岸,東路軍大營,雨一直下,所有的東西都在長毛,江南太潮濕了,讓北方出身的軍隊很不适應。
郭侃坐在馬紮上,看着帳篷外面的豪雨發呆,手中溫熱的馬奶酒都忘了喝,他不由得回憶起在西域打仗的時光,那地方幹燥,常年不下雨,皮靴馬鞍不會發黴,烈日下盔甲曬得滾燙,将士們分享一壺水,哪像這裡,晚上睡覺,被子潮濕的像從水裡剛撈出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