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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落水

子歌紀 陌路聞笛 2557 2024-01-31 01:02

  “楚江,你到底願不願幫我?”

  一個十餘歲的清俊男孩站在荷塘邊,尖瘦的小臉上,薄如刀鋒的雙唇抿起,那雙眸子定定地望着腳邊跪着的年輕男子。

  “殿下這又是何苦呢?你一向不習水性,如今春寒料峭,池水尚冷,若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楚江低着頭,沉聲說道。

  “母妃責備我與楊子歌疏于往來,忠烈侯也對我并無好感,讓舅舅很是被動。”高湛将頭偏向一邊,故作無意地說道,但他的臉頰卻是微微泛着紅暈,“若如此下去,母妃便更難向父皇提起賜婚一事……或許,若她肯為我也下一次水,我們的關系會緩和一些。”

  “我知殿下對郡主一向有心,隻是郡主總特意冷落殿下。萬一……郡主她這次不救殿下,殿下又該如何呢?”楚江飛快地瞄了高湛一眼,又埋下了頭。

  高湛輕輕皺了皺眉,語氣卻無比堅定:“母妃曾說過……未經謀劃,便不可能得到完美的感情。”

  便在此時,荷塘旁的回廊上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清脆如黃莺出谷的聲音正興緻勃勃地說着什麼,少時,鮮豔欲滴的紅色身影便閃現于花叢之後,她身後不緊不慢地尾随着一個藍衣男孩,再後面亦步亦趨地随着幾名宮女。

  “豫章你不知道……當時我抱着馬脖子,半個身子都懸在了空中,差點便要從一人高的馬身上掉下去了。”她手舞足蹈地講着,眉飛色舞,“祯哥哥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跳上馬背,将我抱在了懷裡。”

  劉豫章上下小心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毫發無損,便撇了撇嘴,道:“你的馬術不見得很好,隻是身法比較奇巧,為何要冒這個險呢?”

  “嗳,你忘了?祯哥哥的冠禮臨近,青骓便是我為他争的一份大禮了……”

  “我的生日怎不見你用心準備……”劉豫章臉上閃過一抹落寞的神色,但子歌卻沒有留意,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臉上洋溢着明媚的笑意。這幅情景落入不遠處的高湛眼中,卻是溫熱得有些難以企及。

  “殿下……”楚江壓低了聲音,再次勸道。

  “你且回昭明殿去等我。”

  高湛将身上的大麾解下,扔到了他懷中,然後毅然地轉過身,看了一眼尚浮着薄冰的荷塘,一咬牙便跳了下去。

  “……我怎會忘記太子哥哥的冠禮,隻是唯有你一人心心念念要給他送禮罷了。”劉豫章瞥了她一眼,目光不經意地轉向荷塘,碧綠的池水泛起幾絲漣漪,在凋敝的蓮葉之間,卻見一張蒼白的臉隐約閃現。

  “诶,你看……有人落水了!”他捅了捅子歌的胳膊,指着荷塘的方向,“怎麼看上去像是……高湛?”

  子歌回過頭,目光恰巧對上了高湛墨色的瞳仁,他輕輕一怔,随即試圖向她揮手,身子卻逐漸往下沉。

  “那個傻子……大冷天的遊什麼泳?”

  子歌輕哼了一聲,吩咐宮女在原地等候,随即越過花叢來到荷塘邊,卻又隻是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望着高湛。

  “你這回又搞什麼鬼?”

  子歌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把戲。高湛在宮裡一向對她不冷不熱,而僅有的幾次交集裡,子歌卻總有種高湛處心積慮想與她獨處的感覺,這讓她愈發地覺得不自在。

  “救……救我。”池水冰涼刺骨,高湛強忍着身體的打顫,喊道,底氣卻不很足。

  “這荷塘不過半人高,上回劉豫章掉進去的時候,我就下去過,你就算失足落水,也完全可以自己站起來。”子歌雙手環兇,很不客氣地揭穿道。

  一旁的劉豫章上前一步,争辯道:“上回落水,還不都是因為你在背後推了我一把……”

  子歌斜睨了劉豫章一眼,又看了看高湛。

  “莫名其妙。”她甩了甩及腰長發,便往回走去。

  高湛見自己的意圖被識破了,便隻好掙紮着站直身。池水堪堪沒過了他的兇口,那張蒼白的臉上帶着一絲困窘的神色,他擡手撥開遮住眼眸的幾縷發絲,見子歌旋身而去,一時情急,便想邁步追上。

  塘泥濕滑、池水陰冷,他在水中隻勉強地走了幾步,便覺腿上筋脈抽搐,劇痛難忍,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他便再度跌回了池中。

  “歌兒……他好像沉下去了。”劉豫章回望着水面上的一陣波紋,驚訝地喊道。子歌卻早已跨過了花叢,站在回廊裡漫不經心地玩弄着自己腰間的玉佩。

  “怕是又在使什麼苦肉計吧……”子歌頭也不擡地回道。

  劉豫章面色猶豫,又回過頭看了看此時已恢複平靜的荷塘,突然一言不發地回到塘邊,開始解自己大麾上的結。

  “劉豫章你這個傻子!三月池水有多冷你不知道嗎!”子歌急忙跟了過來,瞪着他的背影嚷道。而劉豫章卻隻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跳下池去。

  不過多時,他便浮出了水面,雙唇發顫,肩上靠着早已失去知覺的高湛。子歌見狀,忙伸出手接應,兩人艱難地将比他們足足高出一頭的高湛扶上了岸。

  “我……就是傻子,才整天圍着你團團轉……”劉豫章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渾身滴着水,看起來極為狼狽。

  子歌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扳過了高湛的臉,見他口唇青紫,眼皮微微跳動着。她果斷擡起手,用力地扇了他兩巴掌,手勢頗重。

  “你瘋了吧……”劉豫章喃喃道,卻見她的行為确乎有效:高湛歪着腦袋,口中慢慢有水滲出。

  “把他翻過來,拍他的脊背。”子歌命令道,見劉豫章一臉驚詫地看着她,又說道,“過去父親和南诏王遊江時,我曾見他如此救過一名投江的百姓。”

  劉豫章點點頭,便将高湛背過身平放于膝上,用力拍了幾下他的背。他猛然吐出了幾口泛黑的池水,悠悠轉醒,跪伏在地上邊咳嗽邊喘着粗氣。

  待他呼吸漸趨于平緩,子歌彎下身,挑起了高湛的下巴,幹淨利落地又打了他兩個巴掌。他那張慘白的臉上頓時有了一絲皿色,而雙眼卻依然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他為了引起你的注意,差點把命都丢了,你怎麼卻一點都不在意!”劉豫章瞪着子歌,似乎在為高湛鳴冤,但又像是别有所指。

  “我先前打他,是為了救他,如今打他,是想讓他清醒一點,别總處心積慮地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子歌站起身,将大麾扔在劉豫章身上,“把衣服裹上,我們去楊姑姑的宮裡烤烤火。”

  高湛孤身一人伏在地上,艱難地喘着氣,而他腦海中的最後一幕,便是那個紅衣女孩決然而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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