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腳亂地洗漱完畢,顧不上早膳,劉表便急匆匆地趕往前廳。
龐德公在荊州,那絕對是“國民偶像”一般的存在,雖然他終其一生都沒有走進城府,但在民間的名望卻是極高。所以饒是劉表地位再高,也絲毫不敢怠慢了這位大賢。
“讓先生久等了,實在慚愧!”
劉表剛走進廳,便連連拱手作揖賠罪不止。臉上的羞慚之色,自然是裝出來的,但心裡面的焦躁,卻沒有做半分假。
為了穩定局勢,招攬民心,劉表之前曾兩次親往龐德公的住處相邀,但卻都沒有能夠說動龐德公,他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下來。但是今天,龐德公主動前來拜訪,卻讓劉表的求賢之心再次活躍了起來。如今的荊州,表面看上去平靜如舊,但實則暗藏波瀾,如果這個時候請來龐德公坐鎮,那麼劉表就有十足的信心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龐德公年約五十歲上下,比劉表少不了幾歲,但看上去卻要年輕許多。精神矍铄,目若朗星,聲如洪鐘一般放聲笑道:“非是使君之過,而是在下唐突了。冒昧來訪,打擾了劉使君歇息,還望您不要怪罪才是。”
劉表連連擺手,請龐德公重新坐下之後,開口問道:“前番與君一晤,表受益良多,恨不能與德公先生朝夕相處,日夜請教啊!”
龐德公拱手笑道:“老朽不過一介山野村夫,見識淺陋,當不得劉使君這般贊譽。而且我生性懶散,過慣了自得安閑,無憂無慮的生活,實在是受不了禮法規矩的束縛。非但幫不上您什麼忙,反倒隻會是辜負了使君的厚望,實在是慚愧啊!”
劉表臉色微微一變,心裡面生出了一股邪火。他本以為龐德公是想通了,所以才會前來,卻沒想到他還是搬出了以前的那套說辭。
感覺到劉表神情的變化,龐德公微微一笑道:“老朽醉心山水,無心仕途,但卻不能耽擱了孩子的前程。我有一子名山民,雖不成氣候,但為人也算踏實,因此才厚着臉皮前來讨個人情,希望劉使君能夠為他安排一份差事。”
“是這樣麼?”
劉表撚須點了點頭,神情這才舒緩好看了一些。龐山民他也見過兩次,正如龐德公所說的那樣,踏實穩重,是個幹才。
當然,就算龐山民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劉表也會欣然點頭了。因為龐山民能力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很可能是龐德公發出的一個信号,一個來自于荊州龐氏的信号。
因為龐德公無心仕途的緣故,所以表面看上去,近十年來,龐家的風光已經完全被蒯家,蔡家掩蓋住了。但劉表心裡很清楚,龐家的底蘊尚在,龐家對于荊州各個階層的影響也絲毫沒有減弱。别的不說,似馬家,習家,楊家等世家,如今依然是唯龐家馬首是瞻。
所以,如果能得到龐家的真心相助,荊州諸事可定矣!
想到這裡,劉表興奮地攥緊了雙拳,重重點了點頭道:“山民性格沉穩,為人寬厚,他日必成大器。承蒙先生不棄,便讓他暫且委屈一下,在我身邊擔任從事中郎吧。”
正事談完了,龐德公也不着急離開,坐在那裡與劉表閑聊了起來。
龐德公的學識淵博,見識過人。劉表也是滿腹經綸,出口成章。因此這兩人聊起來便忘記了時間。
時過晌午,起床之後就水米未進的劉表,終于感覺到有些餓了。雖然和龐德公相談甚歡,但精神食糧畢竟不能真的充饑。但是龐德公沒有告辭的意思,劉表也不好端茶送客。
腹中饑餓,劉表總算是想起了昨晚便已經備好的鴻門宴,想起了那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于是,劉表更加的焦急了。但因為此時的劉備在他眼裡看來,不過像是隻臭蟲一般,随手就可以碾死踩碎。所以劉表也就沒有多想,耐着性子和龐德公繼續談天說地。
過了午後,估算着時間,劉備這會兒應該已經到襄陽了,劉表終于忍不住端起了茶盞,擠出了一絲笑容對龐德公道:“先生學識淵博遠勝于我,今日表受教匪淺,本不舍得就此與先生别過,但無奈州内諸事繁多,是在分身乏術。待我稍有空閑,再親自登門拜會與先生促膝夜談可好?”
龐德公也是個有眼力見的,其實他早已經看出了劉表的心不在焉,隻不過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他隻能揣着明白裝糊塗厚着臉皮賴着不走。現在劉表把話挑明了,他也沒辦法再裝傻了,隻能是笑呵呵地站起身來拱手道:“一時聊得興起,就忘了時間,叨擾劉使君這麼久,實在汗顔,萬望劉使君勿怪!”
劉表跟着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卻不是那麼自然,在龐德公老狐狸一般的笑容裡,他隐隐約約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龐德公揮一揮衣袖,不帶一片雲彩的潇灑轉身而去,正如他潇灑的來。
而劉表,則陷入到了強烈的不安之中。
龐德公,此行的目的,絕對不會隻是為龐山民謀求一個出身那麼簡單!
劉表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出去咬着牙問道:“劉備來了嗎?”
親衛急匆匆上前回道:“回禀使君,還沒有。”
劉表背着手來回踱了兩步,暗道一聲不妙,神色惶急命令道:“速度去調文聘,黃忠兩部兵馬來此!另着吳巨率本部兵馬接管北門防禦,收繳蔡氏兄弟兵符,下獄管押!”
親衛領命之後,急匆匆地離開了。
劉表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了。他發現自己似乎有些大意了,高看了自己對荊州的掌控力度,而小瞧了劉備的能量。
他能在徐州反客為主,自然也會有在荊州興風作浪的能力。
黃忠和文聘二人來得很快,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們便各自頂盔掼甲出現在了劉表的身前。
年僅二十出頭的文聘,勇武果敢,有着與其年齡不相符的沉着剛毅,是劉表最喜歡的年輕将領。
而老将黃忠,雖然戰功累累,但卻因性格原因一向不為劉表所喜,但他對劉表卻是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劉表對于這一點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會在幾天前決定派他前往重地長沙駐守。因為換防需要一段時間,所以黃忠還留在襄陽城中。
“末将黃忠!參見主公!”
“末将文聘!參見主公!”
看着眼前這一老一少俱是英武不凡的兩元骁将,劉表的心裡面這才踏實了一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問道:“你二人手下,各有多少兵馬?”
黃忠首先開口回道:“因五日之内,末将便要動身前往長沙,所以兵符已經上交。故此刻手下隻有親兵數十人跟随。”
劉表皺了皺眉頭,又看向了文聘,可是還沒等文聘開口,就見前去傳令的親兵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主公,大事不好,蔡氏兄弟犯上作亂,大開城門,迎納外寇入城,已經朝着州牧府的方向殺了過來!”
文聘劍眉倒豎,铿然拔刀在手,一聲不吭轉身便往外走。
“回來!”
劉表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昏倒,深吸了一口氣,強撐着吩咐文聘道:“賊兵來勢兇猛,不可硬拼,退回後院以那個賤人為質!”
文聘愣在了當場,不解地看着劉表,一時間沒想到劉表口中的那個“賤人”是何方神聖。
黃忠暗歎了一口氣,拱手道:“主公,讓我去吧,仲業留下來保護你。”
劉表表情晦暗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了屋内。
黃忠看了文聘一眼道:“在我回來之前,斷不能讓賊兵踏進府門半步!”
文聘咬着牙應道:“老将軍放心,賊兵若想進府,便隻能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時間緊迫,黃忠也顧不上再說什麼了,大踏步朝着後院跑了過去。
叢襄陽城的北門到州牧府,隻有大概兩裡多不到三裡的距離,街道寬闊平整,無險可守。所以,文聘隻能讓自己麾下五百城防營的兵馬守護在州牧府外,刀出鞘弓上弦嚴陣以待。
“蔡中,蔡和!你們這兩個吃裡扒外的狗賊!”
洶湧而來的賊兵,很快就團團圍住了州牧府的大門,而文聘一眼便看到了黑壓壓的人群中那兩個熟悉的面孔。
義憤填膺的文聘,挽弓搭箭,目呲欲裂地拉滿弓弦,瞄準了蔡和所在的位置便是一箭射出。
文聘的射術,學自黃忠,雖然相比于黃忠箭無虛發的神射還有一段距離,但已經是當世頂尖的射手了。
蔡和能夠成為襄陽北門守将,完全是憑靠着他的家世。文不成武不就全靠着蔡瑁的舉薦才上位,在文聘如此淩厲的一箭面前,根本就沒有閃躲的可能。
完全吓傻了的蔡和,傻愣愣地看着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寒芒,就好像中了定身術一般完全忘記了躲避。
難道,自己這就要死了嗎?
蔡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心裡面充滿了濃濃的絕望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