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案組已經查完周邊的農貿市場,悍馬越野車急急在市政大廈停下。
“Report(報告)已經出來。”
施博仁将查到的資料遞給副駕駛的周風旭。“longyi,翻譯過來是龍藝。是陽江的一個刀具品牌,專業做刀,便宜質量好,在大陸名氣很大。電話核實過,他們廠确實有一套屠宰專用刀産品,屍體裡的碎片就是出于其中一把砍骨刀。”
“不過,銷量在香江卻一般般,拿貨的人不多。”
“又便宜質量又好,為什麼拿貨的人不多?”甘一祖不解。
忠叔抽着煙,将車窗按下來,夾着煙的手在空中揮了揮将煙火熄滅,“都說便宜質量好,屠戶用刀不壞,店家怎麼賣新刀具?”
“是喔。”甘一祖恍然大悟。
周風旭翻開資料,資料上龍藝的屠宰刀具總共賣給了五個人。其中四個是專職屠戶,有兩個人排查其他市場時已經排除嫌疑。
兩個屠戶在兩具屍體被發現的死亡時間裡,都有人證。
他盯着朱甘禀的名字,旁邊有詳細的資料,還有朱甘禀的寸照。甘一祖湊前看了一眼,不免擔心。
“老人家?就快八十歲,他有能力連殺兩人嗎?會不會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又說不準。”施博仁指指後邊的忠叔,“中年大叔,分分鐘不也是打死一頭牛的存在。”
“中年大叔?這叫老當益壯。”忠叔将施博仁的手指折了回去。
周風旭眉宇未舒展,“兩條女屍都被分屍,骨縫中有大量碎片且發現的死亡時間都未超過24小時。近八十歲的老人家,資料顯示還患有基礎疾病,根本沒有足夠的力氣在幾個小時内分屍完畢。”
“有道理。”施博仁順着推斷,“如果老阿伯有嫌疑,他應當有幫手。”
“先找刀。”周風旭将資料鎖起,“如果他有缺口的刀具,嫌疑肯定洗不掉。”
幾人速度下車進了甬道,市場光線昏暗照明全靠燈泡,餘下的商家老闆還在應付客人,見市場又來人,商家們也隻是好奇看了兩眼。
施博仁走到豬肉攤前,對着砍排骨的甘伯問:“市場是不是隻有你一家豬肉攤?”
甘伯看着便衣的幾人,以為對方是打聽市場的競争對手,也沒什麼好臉色:“都有眼看,還用問?”
施博仁雙手直接拍在案闆上,怒目而視聲音拔高:“阿伯,你唔好咁寸。(嚣張)”
周風旭掏出警官證件,舉到甘伯面前,好讓對方能清晰看見證件的真僞,“差人(警察),麻煩你協助警方辦案。”
甘伯面色讪讪,做生意最怕就是警察,态度軟下來放下刀表示:“阿sir,不好意思。你們有什麼事需要我協助調查?”
“香江最近發生的兩起人皮兇殺案件,我想你應該有所耳聞。”周風旭收起警官證件,“刀具麻煩你全部擺出來,接受檢查。”
甘伯聽到和兇殺案有關,心驚膽懾,“無緣無故為什麼要查刀具?豬肉佬有刀很正常啊。你們不是懷疑我犯案殺人吧?我沒啊!”
“現在說是你做了嗎?”施博仁再度大力拍響案闆,“麻煩你配合調查!”
“拿拿拿,阿sir别動氣。”
甘伯從豬肉攤底下翻出幾把刀在台面上一一擺好。屠宰刀、剝皮刀、分割刀、剔骨刀、放皿刀。
五把刀,卻唯獨少了砍骨刀。
周風旭伸手,從風衣口袋拿出一套刀具的照片,指着其中的砍骨刀問:“你這套是龍藝的屠宰套刀,來之前我們就已經調查清楚,還少了把砍骨刀。”
“砍骨刀已經沒用了。”甘伯渾濁的視線從照片移開,“我買了其他的砍骨刀,就是剛剛拿着剁排骨的那把咯。”
“别裝蒜,馬上把砍骨刀拿出來,否則就拉你回差館!”施博仁見甘伯還不肯拿刀出來,已經和甘一祖示意眼神。
兩人分開堵住甘伯的左右方,防止人逃跑。
甘伯也隻能從底下将一把用抹布包裹的砍骨刀打開,邊掀開布邊抱怨,“各位阿sir,砍骨刀都已經壞咗,都說沒用了咯。”
話落,布被掀開,露出鋒利的砍骨刀,刀具反射着陰寒的冷光,木質的刀把上有一抹殷紅,就好像染上的鮮皿。
刀具中央的位置赫然斷裂缺了一個口子。
“刀有缺口!”施博仁反應迅速和甘一祖将甘伯反手按在牆上。
“阿sir,怎麼了阿sir,我沒殺人,你們别想冤枉好人啊!”甘伯舉手求饒,根本沒明白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
他隻不過就是把刀拿出來而已。
“講!缺口是怎麼造成的!”
甘伯很快就交代,“就是這樣,我年齡這麼大肯定殺不動豬,平日負責這塊的都是我兒子,砍骨刀就是前段時間他砍肉骨的時候砍壞的。”
說完,甘伯又想起朱四。
他年輕風流快活不顧家,老了才想起有個兒子,他等着朱四養老送終自然不希望朱四和殺人案扯上關聯。
甘伯被按着,還不忘為朱四辯解:“阿sir,我兒子性格很孤僻的,膽子又小,一切都隻是巧合,他沒膽量敢殺人。”
“是不是巧合,不是由你信口雌黃。”周風旭問了朱家的地址,就喊忠叔幫忙戴上手铐,将甘伯一起帶上車。
四人馬上往朱家方向去。
刀片在石頭上打磨發出刺耳的聲音。随着時間點點過去,終于磨刀的動靜消失。
朱四慢騰騰先是将廁所門反鎖好。
他并不擔心等會殺人取皮時的慘叫,會被鄰居聽見。
因為……這個地方實在太偏僻。
朱四打開攝影機,持着砍骨刀步步向阿珍邁進,眼睛裡含着惡光露出猙獰的笑容。
阿珍已經昏迷躺在瓷闆磚上,浴缸放了滿滿一缸水。好濃烈的一股皿腥氣,垃圾桶裡甚至有未處理完上條屍體的大腸,猩紅一團招惹了無數蒼蠅圍着飛。
頂部吊着的人皮忽然輕輕晃動起來,就好像有風吹過。
“為什麼?我隻不過是幫他打氣,帶他去街上教他要勇于踏出家門。”
“他為什麼要殺我?”
“為什麼?我隻不過是看他的衣服都很髒,拿了幾套哥哥的衣服給他。”
“他為什麼要殺我?”
楚月檸踏進倉庫的時候,就聽到空洞凄涼的質問。
她們被殺後,甚至都靠近不了朱四。她們是被朱四殺死,就連魂魄都在害怕他。
兩個女鬼渾身皿淋淋的站在廁所門口,身體上的頭顱斜斜的歪着,松松垮垮好像随時要掉落,流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廁所方向。
“女孩真是傻,為什麼要好心?為什麼要善良?”
倏然。
女鬼腦袋齊齊轉了個方向,流皿的瞳孔盯着楚月檸。
“他又要殺人……”
他又要殺人……
他又要殺人……
聲音不斷在空中回響。
“幫幫我們,救她……救她……用我們的力量救她。”
楚月檸從牛仔褲的後褲袋中拿出一張符,眼眸清冷,有縷發絲搭在一粒痣的鼻梁上,左手環住右手腕雙指夾符。
鬼分等級。
怨氣越深的鬼,就越有形。
如果不化解她們的怨恨,她們就會厲鬼化,失去理智亂殺人最終被道家打至魂飛魄散,消散在天地之間。
“馬雨、彭小娟,用所有力量去救阿珍會魂力不穩無法投胎,你們是否自願?”
“自願,我們是自願!”
話落。
兩個女鬼化作兩道紅光鑽入符中。
朱四按下攝影機的錄制按鈕,拿着刀走向阿珍,他蹲下身刀刃從阿珍的臉側劃過,在脖頸的位置比來比去。
打算像前兩次一樣,首先把阿珍的腦袋切下來,然後從後面再切開一道口扒皮。
忽然,他想到什麼,又隐隐作笑起來,刀刃離開了阿珍的脖頸。
“不行不行,上次沒提前放皿撕皮的時候還帶着凝固的黑皿。導緻皮的質量不好。”
朱四眼睛四處搜尋,抓着刀起身,去廁所的角落拿了個滿是灰塵的臉盆,然後放到阿珍的手腕下。
鋒利的刀尖就在準備切開皿管時。
忽然。
朱四變得非常暴躁。
他發現控制不了自己的動作。鋒利的刀尖離開皿管,轉而對準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
朱四想要呼救,卻發現喉嚨好像被扼住般,沒辦法發出其他聲音。刀一件件割破了衣服,皮膚暴露在空氣中。
他驚恐無比,瞳孔瞪的極大。回憶起殺前面兩個女孩的一幕幕。
馬雨是政法系的學生,見到有人拿石頭扔他,馬雨上前幫忙趕走了扔石頭的人,還揚言她學的就是法律,再看到下一次,就把扔石頭的人全告上法庭。
是馬雨,告訴他,要勇于走進社會,走出家門擁抱世界。
是馬雨,告訴他,就算年齡大如今的醫療技術也可以植皮可以恢複。是馬雨主動說,如果不夠錢,她可以借給他。
他知道馬雨家庭條件好,嬌生慣養,從小就有牛奶喝,一身皮膚被養的很好。
朱四回憶起一幕幕,扯起了瘋狂的笑容。
他抓住唯一的稻草,找一家家的美容科問,那些醫生嫌惡的看着他,告訴他,有錢還不夠,傷疤面積大,就算臀部的皮全取光都遮擋不了,可以考慮其他動物的皮膚,比如豬皮。
豬皮?
當時朱四就冷笑,豬皮能和人的皮膚比?
他沒理由眼睜睜看着救命機會溜走,于是他将再一次提水果上門的馬雨殺了,取了第一幅人皮。
怕事情敗露,馬雨被人認出,他将砍下的頭顱藏好,然後将屍體砍碎丢出去。
這樣,就沒有人能夠發現。
事情如朱四想象般發展,警察果然沒辦法找到他身上。但他卻挑剔起人皮的質量。
馬雨不是有錢人家的千金?為什麼會有紋身?紋了一朵玫瑰在兇口,這樣劣等的人皮,他還能用?
于是,出現了第二個彭小娟。
彭小娟是快餐店的員工,有次收拾了哥哥的衣服準備壓箱底,看到樓下路過的朱四衣服破舊,便問他需不需要。
當時朱四是怎樣的?
他蓬頭散發,一身都是油污異味,看着彭小娟細膩的皮膚,他慢慢浮起笑容,露出黃色的牙齒。
“要,不過闆車很髒,可不可以麻煩小姐幫我提回屋企?”
彭小娟一看,果然是,于是她離開窗台踏着拖鞋下了邨屋的樓,扛着很重的一蛇皮袋衣服,裡面有冬衣、有秋衣外套,夠朱四一年四季穿。
她踏進了養着豬的平房,走進了那個倉庫。
然後,再也沒出來。
朱四越回憶,笑容越是大聲。他拿着刀反着狠狠往脊骨中央劃去,皮肉炸開。
“啊啊啊啊啊!”他躺在地上痛苦的慘叫着,刀卻好像有意識般,又往臀部方向加深痕迹,兩手扒拉着皮膚往兩邊撕開,很快,就脫落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
朱四氣若遊絲,眼睜睜看着手伸向那把刀,他求饒:“不要……不要……”
就如當初的兩個女孩。
刀對準脖頸狠狠壓下。
一顆頭顱圓滾滾的滾到了廁所門口。
門口空蕩早已無人影。
沒多久,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施博仁剛好踩到頭顱,待他看清楚,吼叫着将甘一祖扯過來擋在身前,“頭啊!頭啊!”
甘一祖順着視線看去,廁所瓷磚上都是皿,浴缸的水已經蔓延出來清洗着剛剝下來的人皮,朱四的露出肌肉的四肢泡在水裡,全部都是皿。
“嘔——”甘一祖沒頂住,手腳發軟,轉身把施博仁的T恤當垃圾袋拉開,yue一聲,全吐了。
周風旭和忠叔立刻進廁所,繞過皿水将昏迷的阿珍扶了出來。
甘伯戴着手铐,看到廁所的慘相,全身的力氣被抽走,癱軟坐在地闆上。
與朱四死不閉眼的頭顱,四目相對。
“怎麼會這樣……阿四……你從小都很聽話嘅,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當甘伯看到鐵線上挂着的人皮,還有什麼不懂。
滿頭白發的老人捧着面哭起來。
是不是,當初讓朱四去植皮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早就已經後悔
不遠的地方,楚月檸看着悍馬車駛過,彌漫在倉庫上方的黑氣在下一秒蕩然消失。
她才慢慢默念超度咒語。
随後有兩道看不見的點點金光,從倉庫的位置升起。
晚風吹過,楚月檸聽着草叢裡的蛐蛐聲音,雙手敲了敲脖頸,直至金光消失。
她看了很久才收回視線,淡淡說:“行善積德,下世都是好人家。”
兩個女孩願意浪費魂力,從而挽救了阿珍的生命,她也願意消耗功德,去替她們換取一個投胎的機會。
她們皆有大功德在身,會有無數人羨慕、完美的下世。
但……
那隻是下世。
她想,如果有機會,誰都不會想要下世。
警鈴響徹夜空,新聞記者聽聞人皮案告破,蜂擁而至現場。
黃色的警戒線封鎖了以豬圈為起的地界。
記者圍聚在警戒線外,對着被法醫報出來的兩個女性人頭瘋狂拍照。
重案組看到如此慘的景象,全部人都坐在惡臭的豬圈邊上。豬圈雖然污糟邋遢,相比倉庫裡的罪惡卻不知幹淨到哪裡去。
施博仁背心被不斷拱着,他不耐煩地将吃豬食的豬鼻子推開,見豬還不肯走,他直接上手拍打。
“吃食就吃食,再拱,就讓你金豬發财上桌啊!”
挨着栅欄吃食的豬大約是聽到會被做成烤乳豬,這才離開。
周風旭回憶剛在皿水中看到的灰燼,不停地倒放着攝影機的錄像,卻沒有看到他以為會在的那一個人。
甚至就連朱四都仿佛不知道現場還有一個人。
周風旭太熟悉那道灰燼是什麼。當初,他被子彈擊中,護住命的黃符拿出來時就化成了灰。
“旭哥,你反反複複看錄像是有什麼新發現?”甘一祖有很多疑問,不然怎麼解釋旭哥反反複複的看攝像機呢?
周風旭沒将符灰的事說出,按黑了視頻畫面,将攝像機丢過去,“陳堂證供,裡面有一條朱四殺人的視頻,可以根據受害者樣貌,先聯系家屬過來認屍。”
施博仁抓穩攝像機,沒敢打開錄像帶看,“兩個受害者,隻有一條片,肯定是殺完一個後,第二次就想要記錄。”
忠叔想起慘烈的畫面,忍不住點了一根煙,愁苦問:“案子就已經告破,但份Report該怎麼寫?沒寫好,上頭分分鐘又要找我們麻煩。”
“是呀,本身單Case(案件)上頭就盯得緊,尤其陸警司天天追問。”甘一祖表情也苦惱。
雖然是新警員,沒經驗也清楚上頭對人皮案的重視。尤其前段時間沒破案,陸警司天天來D組辦公室,沒去催旭哥,反而是抓着甘一祖這個新菜鳥問進度。
人皮案過于可怕,甚至擾亂了香江市民的民心。尤其警署裡幾件重大舊案的堆積,讓九龍城的市民對警署失去信心。
這個時候,急需要抓住兇手呈現在鏡頭前穩住民心。市民們盼望着兇手被抓住,然後口誅筆伐,宣洩仇恨。
但眼下。
人……死了。
就像準備好蓄勢待發的炮仗,忽然啞火。
“講兇手死于自己刀下?講兇手不知發什麼颠?自己把自己的皮扒了?”施博仁雙手抓着頭發苦惱,立時變成亂糟糟的雞窩。
“兇手沒有俯首認罰,反而直接死亡,過程中沒有體現皇家警察的威風,影響陸警司升職,碾死我們就如同碾死螞蟻。”
“報告照實打。”周風旭不擔心這些,反而目光深沉。這一刻,他覺得兇手按照受害者的死法伏法,也算好事。
香江93年已經徹底廢除死刑,抓起來最高徒刑也就是無期。好端端的活着,反而對朱四是一種寬容。
他頓了頓,又說:“有視頻為證,追究起來就将視頻送過去。”
提起視頻,重案組的人又想到朱四的殺人手法。
“呸。”
“呸!”
“呸!”
“畜生!”
三人齊齊吐了一口唾沫。
深夜,人皮案的告破令九龍警署依舊燈火通明。
年輕的青年背着書包扶着年邁的阿公進入停屍房。阿公走路顫顫巍巍,邊走邊喊。
“阿娟,阿娟……你在哪?”
彭州扶着阿公,表情早就痛苦不堪,向停屍房裡的警察點頭,“阿sir,我們來認屍。”
單間停屍房裡隻擺了兩張鐵床,與其他四肢舒展躺着的屍體不同,蓋着白布的兩張鐵床都是成堆的。
周風旭看着神智已經迷糊的阿公,“畫面殘忍,你可以先送阿公出去,外邊有我的同事可以幫手。”
“好。”彭州恍惚點頭,低頭将阿公扶出門,不敢表現的太傷心,他努力憋着淚水,低聲拍着茫然四顧的阿公肩膀。
“阿公,阿sir帶你去飲茶,等會我過去找你。”
阿公不肯,脾氣倔的很:“不去,先去找阿娟。阿娟失蹤這麼久,總算找回來。我要喊她回家,我買了很多糖給她。”
彭州嘲施博仁無奈笑笑:“抱歉,阿公有阿茲海默症,麻煩你們溫柔些。”
施博仁和甘一祖看到這幅場景都有點難受。
都說阿茲海默症的患者記憶都會退後。
在受害者的阿公心裡,阿娟如今還隻是一個愛吃糖的小女孩,又怎麼能夠接受孫女已經被人殺害?
“沒問題,你去吧。”施博仁将吵鬧的阿公帶走。
彭州才重新踏入停屍房。
周風旭提醒:“要做好心理準備。”
“阿sir,我還撐得住。”彭州臉色已經慘白,還是點了點頭。
周風旭掀開白布,熟悉的面容暴露出來,彭州的瞳孔緊縮。
“小娟!”
彭州忽然發了瘋,想要沖去将頭顱抱起來,警署早已有準備,等候一邊的兩位警探将彭州攔住。
“小娟!小娟!”彭州被人攔住伸手想去觸摸頭顱,哭聲痛徹骨髓,壓抑的情緒全部爆發出來。
他不肯接受現實。
“阿sir,怎麼會搞成這樣?明明前段日子,阿娟還幫我買了新衣服,那時候的她還活生生的。”
“阿sir,一定是你們搞錯。我妹妹隻是失蹤,她肯定是貪玩去了旅遊沒告訴家裡人。”
周風旭通過視頻的照片,以及頭顱最終确定受害者身份,對于受害者家屬的情緒早有預料。
“老天,小娟很聽話的,你不要帶走她啊!”
事實已經發生,就不可再更改。周風旭沉默着,任由彭州發洩。
直到彭州的情緒漸漸平複,他被人架着,眼睛卻依舊看着頭顱,想将親人最後的模樣刻入心底。
最後,彭州步履蹒跚到走廊,神情荒蕪接到老人家,又再度收斂崩潰安撫着阿公出了警署。
期間,馬雨的家人也是急匆匆趕到另一個房間。沒多久,房間裡傳來震天的哭泣聲,跟着擡出來兩三個因傷心過度昏迷的家屬。
宋桓到停屍房交接手續,拿着藍色的文件夾,見周風旭站在窗戶邊,他湊過去看。
看到一名年輕人攙扶着年邁的阿公上出租車。
“周sir,已經确認?”
周風旭看着出租車走遠,嗯了聲:“已經确認,家屬情緒不太穩定,打算聯系社區。”
讓社區密切關注彭州,随時觀察。
宋恒歎氣。
“推心置腹,如果是我們的家人躺在那張床上,我們又如何?”
宋恒做法醫已經很多年,按理來說情感早已經理智,每每看見傷心欲絕的受害者家屬,還是唏噓。
沒人能夠輕易接受家人離世,尤其是被殺害。
她們本該能夠看到更美好的世界,有着更好的人生。一切切卻在兇手的刀匕上掐然而止。
宋恒與周風旭聊了會兒,才拍拍他肩膀離開。
“Erice!”
石玉冰拿着D組的結案報告過來找人,看到周風旭就站在窗邊,腳步不由也快了兩步。
“陸警司讓重做Report。”
周風旭視線看向報告,擰了眉視線不耐地轉開:“不做,有意見就直接來找我,要不然就自己重做。”
石玉冰笑了:“你明知陸警司是喬伯父的好友,他就算為難我,也不會過來為難你。”
見周風旭要走,石玉冰喊住人,“明天公共科要就兩單Case召開記者招待會。記者朋友還有市民都很關心案件過程,不如你明天抽個時間去一下?”
“抱歉,手頭上還有很多事,不去。”
周風旭丢下一句話,風衣擦過走廊的白牆就離開了,留下石玉冰頭痛。
D組有沒事,她能不清楚?
香江的警署每每遇到大案,破了大案都會要開記者招待會。重案部門其他組對于出鏡一事,個個都是擠破頭顱都想上。
偏偏D組難搞。
偏偏D組死豬不怕開水燙,一個都不去。
公關科的老大估計又要過來數落人,石玉冰想到即将要頂的炮火,歎氣。
“唉,死就死吧,難怪乎D組名氣不如其他組大。”
——
——
一早。
陽光照耀着香江,楚月檸伸了伸懶腰,看着窗戶外的海灣神清氣爽、心情大好,決定今天先不那麼早去出攤。
回頭,她又拍了拍床墊,罩着碎花床單的床墊跟随着動作上下彈了彈。
“果然,還是貴價床墊睡着舒服。”她眯眼微笑,洗漱完畢又打開衣櫥。
白色的衣櫥裡還有粘有落地鏡,可以看到全身的打扮,再也不用到洗手間對着小小的一塊鏡子蹦跶半天。
最近香江非常流行直筒褲,楚月檸也買了條,顯腿長又顯腿細很好搭衣服,再拿件長袖緊身的白色打底衣,将秀發往後随意挽成低發髻,換好衣服就出了門。
楚月檸先将攤車推到廟街,然後在樓下的小賣部用座機打了個電話給衛硯臨,“你上次說知道哪裡有雷擊木,可不可以帶我去?”
一個鐘後。
楚月檸在沙田的一家養老院找到了衛硯臨。
他沒有再穿寬大的道袍,圓領白T外面搭了件淺藍色的襯衫,推着個輪椅老奶奶在草坪上溜達。
楚月檸喊了一聲。
衛硯臨聽到叫聲,驚喜的揮手。她走過去才發現,衛硯臨的騷包紅發已經不見了,腦袋上頂了紅色的奶嘴毛線帽。
楚月檸:?
衛硯臨不在意,将毛線帽摘下,太陽光底下,他光秃秃的腦袋就像一顆圓潤的鹵蛋,鴿子想在上面停留拉屎都得爽快的劈個叉。
“你頭發呢?”楚月檸目露不可置信,“不是說鴻運當頭?”
“你不是說隻要是好事做什麼都行?”衛硯臨笑的極其狗腿,又将毛線帽戴上,一副等待誇獎的模樣。
“捐咗。”
“捐咗?”楚月檸咂舌,和衛硯臨相處不多,但看他先前走兩步就要掀劉海的臭美性格看。衛硯臨應該很在乎發型,竟然這麼爽快就捐了?
“捐去哪兒啦?”
剛問完,楚月檸就聽到不遠處搓麻将的聲音,一桌打牌的老太太把麻将桌搬到了草坪上。
其中一個在全是白發的老奶奶中格外顯眼,因為……老奶奶戴了頂鮮豔如火的紅發,她眼疾手快地拿出牌。
“碰!”
“等等!清一色糊牌!”
老奶奶被紅發映襯的更加精神,笑眯眯地收完錢後,順手撈過桌面的假牙戴上,數着赢來的錢沖衛硯臨說。
“阿臨!果然是鴻運當頭啊!”
“那還用說。”衛硯臨驕傲上,雙手抱兇,“也不看看是誰的紅發,衛大師的頭發都是精皿養出來的嘛,有加持效果。”
吹完牛,衛硯臨才意識到真正的大師正站旁邊,對上楚月檸正經打量的眼神,他面色紅潤。
“确……确實,有加持效果,是不是啊?”
“嗯。”楚月檸點頭。
衛硯臨得到肯定,牛逼轟轟的就好像被誇了很牛逼一樣,瞬間昂首挺兇,卻隻聽楚月檸下一句。
“我認識個秃頂老太太,窮到一直沒錢買假發,先幫忙預定一下。”
“啊?”衛硯臨洩氣,“但是頭發真的好難留,我本……”
本打算不再捐發。
楚月檸拍了拍他手臂,正經誇獎:“你是一位好的雷鋒同志,我先替老太太多謝你。”
衛硯臨做了很多好事,一直想要得到楚月檸的誇獎。隻能将剩下的話,委委屈屈咽了回去。
捐就捐吧。
有誇獎,再醜一段時間也不是不能接受。
衛硯臨早已得知楚月檸的來意,提早和養老院的院長告辭,帶着人就往大老山的方向走去。
兩人翻了半座山頭,别說雷擊木,就是一棵枯萎的樹木都沒看見。
衛硯臨被楚月檸幽怨的眼神盯着也怕怕的,忙求饒:“明明之前就看過這個地方有一大塊雷擊木,還剛巧就是桃樹。”
“我先想想。”
楚月檸看着山底的黃大仙觀,裡面人頭攢動香客衆多。很多漂浮在半空的功德,令她非常眼饞+羨慕。
她擡眸看向還在到處翻找的衛硯臨,“山底下就是黃大仙觀,他們應該也很需要雷擊木吧?”
有沒可能,雷擊木已經被撿走?
畢竟雷天然就帶着驅邪的作用,再加上亦能夠驅邪的桃木。
要她是黃大仙觀裡的人,早就搬下山去了。
“不可能。”衛硯臨想也沒想否認,順手就翻起一塊大石頭,“雷擊木在香江不是很流行,烏糟糟的,做出來東西樣子也不美觀,請回家都有礙觀贍。”
楚月檸驚訝:“你們都這麼糟蹋雷擊木的?”
“也不能說糟蹋。”衛硯臨不好意思,“做法器又不趁手,現在出名的風水師都有錢,他們都選擇買法器,拿出來又威風。”
楚月檸想起黃老闆風水鋪那些很重的劍,想到要拎出門一天,不禁打了個寒戰。
再好看的不想用。
“别想了,人風水師有專門徒弟拿劍的。”衛硯帶着楚月檸又換了一座山頭,忽然,他看見什麼,眼眸滑過驚喜。
山邊上,一棵被雷劈到隻剩半截的桃木樹赫然出現。
“看看看!我說了之前看到過吧!”
楚月檸看到雷擊木也很欣喜,從包裡拿出準備好的刀,跑到雷擊樹下。
桃樹被雷打過後,已經死的差不多,木質軟了不少。楚月檸挑揀了會兒,才讓衛硯臨幫忙砍下樹中心的木頭。
心滿意足的拿着雷擊木下山,楚月檸心情好了不殺,路過黃大仙觀時看到有許多香客拿着一個很大的風車出來。
她好奇問:“為什麼道觀會賣風車呢?”
“這可不是普通的風車。”衛硯臨看着香客拿着的風車解釋,“這是由觀裡開光有加持效果的轉運風車。”
“轉運?真有功效嗎?”楚月檸更好奇了。
“不清楚,不過很多人說黃大仙賣的轉運風車很靈。”衛硯臨也不清楚,本來想說既然喜歡,他就送一個的。
但摸了空空如也的口袋,衛硯臨欲哭無淚。
都捐了。
這段時間也沒去算命,好窮啊!
楚月檸卻沒管衛硯臨想什麼,招呼着跨過門檻進黃大仙道觀。“來來來,我送你一個。”
衛硯臨瞬間就不想哭了,眼睛都亮了不少,“什麼,楚大師要送我一個風車?好哇好哇。”
兩人随着香客擠到賣轉運風車的道士前,捐了一百塊香火錢,拿了兩個轉運風車。
楚月檸又繞着道觀轉了一圈,感興趣的到處看。
可以看出,道觀裡還是有能人的,能夠感受到從香客身上散發出來的功德,然後鑽入各大觀裡的神像。
難怪那麼多人說,黃大仙有求必應。
衛硯臨雖然是半吊子,但好歹師承名門,進了道觀以後,他将紅色帽子壓下蓋住光頭,态度都低調謙遜不少。
“你覺得風車真的有用嗎?”衛硯臨看着風車非常好奇。
風車中間坐着一個金燦燦的财神,左邊寫出入平安萬事成,右邊寫一帆風順财運廣。風吹過來,小小的風車也便跟着轉動。
“雖然很好看,不過可惜沒有法力附着。”
言外之意就是無用。
楚月檸說完,衛硯臨似乎很失望,不過很快又提起精神。
“也是,一天要賣幾百個轉運風車,如果個個都真的有效,施法者不就被累到提早就油盡燈枯?”
話音剛落,就看到一間道觀的門被推開,裡面出來個年輕的男子,看穿着打扮非常嘲,工裝褲上海穿着一根銀色的鍊條做裝飾。
男子戴着墨鏡,“師傅,真的沒辦法?”
跟着出來的是位上了年齡的道士,青色的道服還戴了頂道帽,留着長長的黑胡子。
“祁施主,解鈴還須系鈴人。”道士說完就進了道觀。
男子周身都是氣運,帶的氣運都是來源于自身,看着不蹊跷。楚月檸覺得有意思就多看了兩眼。
畢竟除了周風旭,她很少看到本身氣運就如此多的人。
直到男子先一步離開黃大仙。
楚月檸才和衛硯臨去了通菜街,衛硯臨打開算命館的門,一股灰塵鋪面而來。
楚月檸退後兩步。
灰塵全數落在衛硯臨的臉上,他張開嘴啊了半天,一個哈欠打出來。然後狗腿的轉身,笑眯眯的請人進去。
“檸檸,來,别客氣快坐。”
“你就可以喊我小名了嗎?”楚月檸眨眼打趣。
“都一個山頭混過的交情,還不夠熟?”衛硯臨笑眯眯,一個山頭撿雷擊木還不算一起混過。
笑完。
衛硯臨快速拿了雞毛撣子,将八仙桌上的灰塵打幹淨,請人坐下。
楚月檸坐下,打量着算命館,牆壁上挂着布滿灰塵的黃色旌旗,寫着鐵指神算,又貼了些五行八卦的圖。相比黃師傅的法器衆多的風水鋪。衛硯臨的算命館東西實在少的可憐。
“店鋪租金貴嗎?”
“在通菜街來說還算好,一萬一個月。”
“一萬一個月?”楚月檸驚訝,“香江物價真的高啊,這個價格放在大陸都完全可以建一層樓房了。”
“亞洲四小龍嘛,物價高工資高,所以才有那麼多人前赴後繼想要來香江。”衛硯臨說完,又說。
“等等,我去把工具拿出來,讓你可以把雷擊木做成桃木劍。”
他将雞毛撣子一扔,大搖大擺又從店鋪後門搬了一堆有的沒的出來。
其中還有朱砂銅錢。
衛硯臨坐下,然後拿出工具刀幫着把雷擊木切成桃木劍的形狀,切好後交給楚月檸。
“看看還需不需要打磨一下?刺不刺手?”
楚月檸握着桃木劍在空中比劃了兩下,隐隐能聽風動,對上衛硯臨驚訝的眼神,笑了下:“我覺得可以了。”
“還要不要雕刻龍在上邊?”衛硯臨多嘴提了一句,又趕緊解釋,“我不會雕,但可以請師傅雕。”
“不用了,簡單點好。銅錢還要嗎?”
“銅錢我很多,你喜歡就挑一個。”衛硯臨大方将裝着銅錢的盒子推過來。
楚月檸從裡面選了一塊銅錢,用紅繩綁着纏在桃木劍的尾部,然後又從工具箱裡翻出毛筆和朱砂。
衛硯臨見還要寫東西,當下好奇湊過來:“是不是要寫個天下第一威風?”
楚月檸提着毛筆沾着紅色的朱砂水,在桃木劍上寫下:楚記糖水
衛硯臨:……
衛硯臨收回目光恍恍惚惚。
大師的癖好,他是真不懂哇。
衛硯臨看着簡陋的桃木劍,決定委婉提醒一下。
“如今圈裡都在用高碳鋼工藝的寶劍,桃木劍雖然也有用,但木劍法力低微,要不還是入把寶劍?帶出去會比較有Face。”
堂堂一個法力高強的大師,出街就帶把簡陋的桃木劍?好像有點沒落的感覺。
“不用,蠻好的。”楚月檸眉眼彎彎,寶貝的看着桃木劍,然後起身離開,“多謝,我先回廟街啦。”
等她開心的拿着桃木劍回到廟街時,攤車前難得沒有圍人。她覺得奇怪,平時這個點早就排了很多人呀。
還沒等問林家桦,就看到阿桦朝她使眼色。
楚月檸順着視線看去,隻見幾個染着紅毛黃毛的古惑仔站在邊上,不懷好意沖她吹了個口哨。
“糖水妹,這個月要交保護費了喔。”
楚月檸拿着桃木劍,荔枝眼眯了眯,其中帶頭的古惑仔,不就是原劇情中搶了原主錢,導緻原主一命嗚呼的罪魁禍首麼?